冬日天亮得晚,今日辰时才晨光初绽。
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谢霖休沐日也起得早,虽然已年过半百,但是身体康健,精神矍铄,从卧房到书房去的路上,还站在庭院中欣赏了一会儿晨曦中的天际。
严霜在微枯的枝叶上敷了薄薄的一层,在廊下的风灯映照下泛着柔白的光。谢霖伸手捻了一片垂悬在头顶的叶子,丝丝入骨的凉。
下人站在书房门口打起厚厚的帘子,谢霖独自走了进去。很快烛火燃起,屋内亮了起来。
仆从还没把炭盆送进来,谢霖也不急着落座,先转去屏风后面看他收藏的那些宝贝字画。
只是,刚走近书架旁的柜子,他的右脚就被人紧紧的拽住,伴随着轻微的呼吸,他听到有人在叫“父亲”。
谢霖心头巨震,活了大半辈子,胆量也是练出来了的,但是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仍是将他惊吓到。
借着昏黄的烛火,他看清了蹲伏在书柜旁边的那人的脸,正是他一直担心再次见到的那个人——秦雪。
谢霖颔下的胡须轻颤不止,还未说话,积压在心头的怒气已经蹭的蹿了上来。
“你来我家做什么?还嫌祸害得不够?!”
谢霖生气的典型标志就是吹胡子瞪眼,他的性子犟得很,执拗起来就连皇帝都有点招架不住,所以官场的老人都是能不招惹就尽量避免与他发生冲突。
近十年没有见面,秦雪的面貌居然没有什么变化,白皙的面容在灯下朦胧生晕,即使现下神情狼狈,秀发凌乱,也别有一种妩媚动人的风情。
只是身上的衣裙像是在什么地方爬滚过,脏污不堪。
“谢大人……谢大人,我是来求您帮忙的。”秦雪张了张嘴,颤抖着双腿给谢霖跪下,最终把即将出口的“父亲”二字换成了“谢大人”,“求您帮忙带信给雯雯,我有要紧事要交代给她。”
“雯雯早就不在谢府,要找人你应该到宸王府去找!”谢霖暴躁的抓了下胡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对秦雪十分不待见。
“谢大人,我被人追杀,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那些人就是来找雯雯的,如果我去宸王府就暴露了她的行踪。求您帮忙让她来谢府找我,我一定要见她一面,求您了。”秦雪哀求着,不管不顾的连连磕头。
谢霖恼怒的看着她,再一次抓了抓胡子。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他最喜欢最有才华的小儿子一生都给毁了。
“老夫告诉你,谢府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也不欠你任何东西。你留下来的黄金老夫分文未动,这次就带回去!谢家不惹事也不怕事,你若再敢上门来胡言乱语,休怪老夫把你交给衙门查办。”
谢霖说着话便挣脱了她拽着自己衣摆的手,撩起衣袍就朝外走去。
“谢大人,西宁有人知道雯雯一直在谢家,如果雯雯死了,谢府一家老小您要怎么保下来?”
秦雪玉齿细牙紧咬着嘴唇,一字一句道,“谢大人,我不是威胁您,也从没想过要威胁您。只是从我来到谢府开始,谢家上下就已经摘不出去了。”
谢霖的瞳孔猛地收缩,铁青着脸一叠连声地哀叹:“冤孽,冤孽!”
“谢大人,我这次是拼死一搏才逃了出来,要不是需要亲口交待雯雯几句话,我不会来找您。求您看在雯雯叫您祖父的份上,助她这一回。待她拿回了自己的身份,也一定会报答您的。谢大人……”
谢霖的眼中浮现出谢子雯的身影,虽然不是亲孙女,可他和夫人是真心的把她当孙女疼。
“老夫想问你,锦归出去寻你多年,你可曾见到过他?”
秦雪泫然欲泣,缓缓摇头,眉宇间笼上一层轻愁,“我这次回来本来想找他,经过打听才知道他也一去未回……是我害了他……”
谢霖狠狠的瞪视着她,良久,才梗着脖子,扔下一句“待在这里不准出门”,就奔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