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雯用力眨眨眼,压下眼底的温热,走至容姑姑床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声音艰涩:“容姑姑。”
容姑姑半靠在床头,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我没事,只是没有力气而已,缓一缓就好了。”
正在给另一位躺在软榻上包扎伤口的女子接口道,“容姑姑,你可不要逞强,若那刀锋没偏,你的右手就废了。”
她说话间把一块浸满鲜血的布条扔到小几上,重新清理伤口和上药包扎。巧玉和玲宝在旁边打下手,好一会儿才忙完。
“阁主,目前只能这样了。如果能平安度过五个时辰,秀秀就没事。”女子起身对段熙城施了一礼,回禀道。
段熙城坐在桌旁,一手抵着下颔,一手擒着茶盏,目光投在虚空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才看向那名女子:“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
“是,阁主。”
段熙城又对巧玉和玲宝道,“你们让候在门前的也都各回各屋,即使有天大的事也不该是她们能操心的。”
几人简单收拾了屋子,陆续退了出去。
屋里一时沉寂下来。片刻后,还是谢子雯率先开了口,“子俞,今日这事可与你们救我之事有关?”
段熙城神色淡淡地,语气清冷疏离,“无关。倒是宸王殿下守株待兔,让我缕云阁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谢子雯知道他此时肯定在气头上,也没接他的话头,将目光转向容姑姑,“容姑姑,可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容姑姑正看着那边垂眸的段熙城,闻言,目光不经意在两人之间走了个来回,才轻声道,“莲香丸的解药研制已经有些眉目,我这段时间恐多有不便,你若是愿意,就来药庐帮我,采摘整理药材等。”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谢子雯连忙点头,“我很愿意,劳容姑姑为我的事费心了。”
“好。待我休养几天你便随我回药庐。”
容姑姑说完,不再理睬二人,闭上眼睛休息了。
容姑姑不愿多谈,段熙城又在情绪不佳中,谢子雯自也不便多留,站起身就要出门去。
段熙城忽尔开口道:“宸王是怎么救下我的人,你不想了解一下吗?”
谢子雯顿足,回首看他:“在这件事情上,他可有做任何对缕云阁不利的事?”
段熙城捻着茶杯,听不出情绪的笑了声,“那倒没有。”
“那我也就没有必要了解详情了。”谢子雯脸上含了笑意,眼神却冷淡下来。既然知段熙城这是在迁怒自己,那她也没办法无动于衷。毕竟对她而言,姜玄宸才是她要维护的那个人。
谢子雯说完就要跨出门去,但段熙城眨眼就来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去路,幽幽地叹了声气,“阿雯,你好偏心啊。一样是对你好的人,你却只对他与众不同,我就连在你面前露点情绪也不行?”
这话说得有几分可怜,配上他无可奈何的表情,若是旁人看了还当真以为他被人欺负了。
谢子雯一时哭笑不得,“你几岁了?”还学小孩子耍无赖。
见谢子雯的表情舒展开来,段熙城脸上又带回了常有的浅浅笑意,“行了,逗你的,我哪有那么小气。上次在梅林捉到的几个人带过来了,我们一起去审审。”
两人走出门来,一眼就看到姜玄宸负手站在院中,目光正看向这边。幽深的眼眸在看到谢子雯时亮了一下。
谢子雯奔到他近前,仰头看他,“你的事忙完了吗?怎么站在这外面,多冷啊。”
姜玄宸只是笑着凝视着她,牵了她的手紧了紧。大手温热,反倒比她的手还暖。
谢子雯任他帮她暖手,道,“缕云阁之前抓了几个人,现在要去审,我想去听听。”
“行,我陪你去。”
谢子雯回首问不远处的段熙城,“子俞,王爷可以一起旁听吗?”
姜玄宸听到这句话,眼神闪烁,稍纵即逝。
段熙城没什么表情的睨了姜玄宸一眼,话却是对谢子雯说的,“随他。”说完举步走在了前面。
以姜玄宸的王爷身份,这朝中上下怕是没人敢这样对他,即使段熙城没有入朝为官,但他的父亲是尚书,怎么也不该这么明着得罪人。
姜玄宸微眯了眼看着他的背影,却也什么也没说。
三人从农舍的院子出来拐了两个弯,经过一间柴房进入地下密室。
看里面的陈设就知道此地只是一个临时关押点。狭窄的石室里灯火如豆,愈发给人压抑的感觉。几个黑衣人被墙上的一根铁链串绑在一起,身上血迹斑斑,已经看不出哪里还有完好的皮肤。每个人的表情也都狰狞到犹如鬼魅,令人望之生寒。
谢子雯再次理解了为什么杀手在被俘与身死之间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身死,因为一旦被抓,就意味着求死都不能。
“公子,他们终于愿意招了,您可以直接问话。”守在旁边的休悟上前对段熙城道。
段熙城站在阴影里,表情看不真切,只听到他淡淡地没有温度的声音问:“你们从乾京跟到苍陵,真正要杀的到底是谁?”
其中一个黑衣人咬着牙,一字一字艰难道:“抓宸王妃,杀银狐。”
此言一出,几人都有些震动。
“为何?”段熙城仍是极淡的口吻。
“我们不知为甚要抓宸王妃,但若你是银狐,不会不清楚为何要杀你。”
段熙城沉默了一瞬,语气中竟多了一丝笑意,“你们背后的主子是鬼医谷的人,还是鬼见仇的人?”
“银狐得罪的是鬼见仇的人,自然是鬼见仇的人。”黑衣人动了一下,似是扯到了伤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你们从惹上鬼见仇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永世不得安宁。等着瞧吧,江湖很快会血雨腥风。”
段熙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侧身看向谢子雯,温声道,“我问完了,阿雯有想问的吗?”
谢子雯点点头,上前一步,如豆的灯光映亮了她清丽绝尘的脸。
可还没等她发问,那些黑衣人的表情却像见到鬼一样,惊诧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