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大厅里,或坐或站有不少客人围拢一处,正不约而同探头看向包围圈中的两个人。
围观的虽多,却并无什么人喧哗起哄,只是大家的脸色,十分精彩。
谢子雯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朝人群中的焦点望去。
只见大厅正中,容姑姑端坐在桌边,一手支颐,神色漫不经心睨着对面正在挥毫的男子。
那男子正是谢子雯上午才见过的温庄主,但是细细一瞧,又与之前见过的两次大有不同。若说昨日是乞丐大叔,今早是衣着华丽的有钱人,现下嘛,还真算得上是翩翩贵公子。
身上一袭素采色飞肩束腰长袍,将他精瘦的身形衬得长身玉立。浅云色的广袖中衣搭配银色飞肩,清浅素净中不失优雅,且一眼就能看到素色锦缎上栩栩如生的手工刺绣,让整个人的气质都透着清贵二字。
不知是衣服的颜色衬得他的肌肤更白了,还是他之前刻意把自己的白皮肤往丑里整,从头上素简的银质发簪,到泼墨长发,整个人简直脱胎换骨一般。
三次见面,给人三次全然不同的印象,一次比一次颠覆,谢子雯都要忍不住为这人的易容装扮术拍案叫绝。
在温明修的身边,琴棋书画一字摆开,另有一个铁架上甚至还放了好几把亮闪闪的刀剑。
谢子雯正细细打量间,挥毫的温明修住了笔,十分有礼的请正百无聊赖的容姑姑上前一观。
容姑姑抬眼朝他轻浅一笑:“温庄主,我刚才就说了,你会不会画画,懂不懂音律,会不会武功,是否写得一手好字都跟本姑娘没关系,看与不看差别不大,都不影响我对你的不待见。”
容姑姑声若清泉,一席话却像是泉中带着冰渣,毫不客气地砸到温明修的脸上。
围观的这些人哪个不知大名鼎鼎的锦云山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样当众当面给庄主难堪。八壹中文網
原本就安静的现场更是鸦雀无声,无人开口为温庄主鸣不平,也无人敢冒头斥这女子的不识抬举。不少人都看出来了,这两人明显早有私怨啊,还是不要冒昧开口为好。
温明修长笑一声:“姑娘说得是,我想显摆一下自己的才情,以期能得姑娘青眼相待,是在下逾矩了。”
“只是——”温明修再度拱手一礼,“在下令姑娘的手伤到行动不便,深感不安,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望姑娘能接受我的邀请,到锦云山庄小住时日养好伤势,此后绝不再对姑娘有什么妄言之词。”
容姑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忽然掩唇轻笑起来,美目流转间,暗藏的风华绽妍而出。
谢子雯这才忆起,此刻的容姑姑才是初见时那个风情万种,靡颜腻理的女子。
“好一个深感不安。”容姑姑似笑非笑地盯视着温明修,眼底一闪而过愤恨和杀意。
温明修的笑脸终于没能绷住,弯起的嘴角放了下来,神色肃然中带着难言的愧疚。
谢子雯眼见情形不对,连忙下楼,随着前面的婢女挤进人群,走到容姑姑面前。
“容姑姑,我们上楼休息。”谢子雯握住她隐隐发抖的左手。明明她还是仪态万方的笑着,却觉得她比哭还悲伤。
容姑姑借着谢子雯的拉力站起身来,没有再看温明修,却对谢子雯道:“小姐,这客栈也待得厌烦了,要不要陪我去锦云山庄小住?那里景色宜人,倒是一个散心的绝佳去处。”
“谢谢容姑姑满足我的心愿。”谢子雯弯了眉眼开心道,“容姑姑愿意陪我四处赏景,当然最好啦。”
容姑姑知她心思剔透,感激地捏捏她的手指,这才看向温明修,道:“那就有劳温庄主,待我的手伤养好就走。互不相欠。”
温明修拱手一揖,目送着那个窈窕的背影慢慢走远,掩在广袖中的右手握紧拳头,片刻后,又颓然的松开。
容姑姑情绪不好,谢子雯自然什么也不问,扶着她在床上躺下。
容姑姑其实年岁并不大,也就二十三四岁,容貌身姿自是一眼可见的靓眼,只是她身上混杂了两种有着明显冲突的特质。
作为缕云阁大管事的容姑姑,千娇百媚,明艳不可方物,有着上位者眼眸含怒慑人寒的气质,而作为医术高明的药师容姑姑,给人呈现的又是蕙质兰心,温婉娴静的一面。
这两种个性,哪一个都是她,却又哪一个都不是她。
谢子雯静静地看着已经在床上熟睡的容姑姑,身体微微蜷着,手脚有些僵硬,眉宇轻蹙,似乎睡梦中也被什么困扰着。
她与那位形象百变的温明修,怕是有一团理不清道不明的纠葛,旁人插手不得。
谢子雯叮嘱那两个婢女好生伺候,轻轻地出了门。
在回自己房间的走廊上,正看到瑶瑶出客栈的身影。见她独自蹦蹦跳跳往街上去,不知又找到了什么好玩的地儿,也便没有叫她,转身回了屋。
暖言正在房内捣鼓着什么,见她进来,把东西一股脑搬到了谢子雯面前。
“这是要做什么?”谢子雯指着那一堆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不解的问。
“化妆。”暖言仔细看她的脸,一边摇头,“午膳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气色还没有什么变化,不妥。”
谢子雯抚了抚脸,心下哀叹,好不容易才养回一点好气色,又要被毒药打回去了。
在暖言的巧手下,不一会儿谢子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一看就是病弱之躯。
为了看看效果,谢子雯还故意让暖言扶着她在客栈里走了一圈,在掌柜与伙计面前露了露面,并虚弱地与他们交谈了几句,才回了房间闭门不出。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艘华丽的画舫在湖心飘飘荡荡。舱内两人正在琴音中对弈。
有侍女悄声从舱外入内,盈盈一拜,轻声回禀:“世子,人已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