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山上待了几个时辰,此时已近午时。大家饥肠辘辘,回城太远,返回那无名小寺庙惊扰出家人自是不行,后来还是秦雪小声提议去秦家的田庄暂作休憩。
姜玄宸吩咐两名亲卫带着人马先行回青云庄,只留下月行随行。
只是秦雪刚才是在昏迷的状态上了雪狼的背,如今回过神来再不敢上雪狼的背,最后只好由暖言骑马带着她。
秦家的这处田庄就在山下不远,占地数百亩,仅是佃农就有上百名之多,所居之处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
秦雪带着众人从后山绕到自己常居的院子。里面布局清雅秀致,不像是田庄,倒像是金陵城大户人家的宅院,拱桥水榭无一不精,花红柳绿皆是上品。
及至仆从们呈上吃食,一直淡然的谢子雯都不由暗暗吃惊,心道这秦老夫人分明是在用金玉养女儿啊。
许是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秦雪全身都放松下来,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是焕然一新。
她身上着了一件上品的飞云绫,轻若飞纱,柔若云罗,再加上又新换了一张面具,一眼看去就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眉目如画,丰韵娉婷。
秦雪招呼着大家落座起筷后,自己先喝了一碗黑如墨汁的汤药,旁人看着都渗人,她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苏茶闻到药味,蹙眉道,“这剪青砂含有剧毒,长年累月的服用,会令人神智不清,五感失灵,即便可抑制你体内的蛊虫,终非长久之计。”
秦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脸去并未理会。
暖言不解,问苏茶,“你知道她……脸是怎么回事?”
见谢子雯的目光也跟着这句问话转向了她,苏茶沉吟片刻,这才娓娓道来。
“秦小姐的脸会变成那样,是因为中了乌蛰蛊。此蛊偏爱人脸那处肌肤,轻则恶疮死肌,重则溃烂毁容。”
啧……光是想像就令人毛骨悚然……
江怀清脑海中下意识忆起初见秦雪时,她脸皮下蠕动的虫子,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此时再对上眼前这张明艳照人的美人脸,莫名有些恶寒。
秦雪恍若未觉旁人投来的探询目光,幽深的目光专注在面前的杯盏上,却并没动箸,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还记得瑶瑶吗?”苏茶说起这个名字还觉得心里膈应,“我推测她上次去黑市拍卖会,其中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寻找一件有去腐生肌之效的炼药圣物……她真正的脸可能比秦小姐还严重。”
“你是说她也中了乌蛰蛊?”暖言惊道。
“不一定,我没见到她真正的脸无法判断。”苏茶摇头,想了想,又道,“其实比起其他,戴了研制不成功的人皮面具才是真正的毁容,后期要想脸部恢复如初,几乎不可能。唯一的办法便是每年定时用炼药圣物炼出药水,一方面抑制毒性,一方面修复溃烂的皮肤……”
垂眸沉思的秦雪忽然插话道,“哪里能寻到炼药圣物?”
苏茶一怔,看了看一脸冷酷的姜玄宸,缓缓摇头。
秦雪凄然一笑,“是我唐突了。如此珍贵的东西哪能是我这个将死之人能得的呢。”
“这乌蛰蛊并不致命,若你停止服用剪青砂——”
“停止?”秦雪的声音变得尖锐,指着自己的脸,语带讥诮地问道,“若你是我,愿意顶着一张遍布恶心虫子的脸长生不老,还是愿意如花似玉的活十几二十年?”
苏茶未尽的话噎在喉咙里,最终闭口不言。
这股低气压一直萦绕到食膳完毕。直到大家移步换到了室外,在满目姹紫嫣红的庭院中听着动听至极的琴声,才又一次暗自感叹秦老夫人对这爱女的宠爱。
凉亭中冲泡的是上好的春茶,茶点是知名一品斋新出的糕点,就连琴师也是金陵名家。
秦雪每月只下山一日,秦老夫人却精心准备了所有她能给予的。
江怀清的目光从几株极罕见的牡丹花上滑过,漫不经心的嘴角噙了一层笑意,“果然是百年商贾之家,秦家的商业版图即便退到三家之后,也不容小觑。”
此话说得颇有深意,谢子雯怀疑江怀清意有所指。这样的富户之家,官宦不会放弃拉拢或打击……
谢子雯正思索着,就听秦雪语气幽幽道,“富贾之家又如何?若没有本事,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她的目光略微迷离,从侧影看去,像是疲惫憔悴至极。
“王妃想知道为何我没有入谢府?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我一时被贪欲迷了心智,将自己的姓名拱手让给了别人。如今的我无名无姓,而顶着我的身份进入谢府的人,却是我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