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风呼啸而过,敲击着没关紧的窗,寒风沿着开了道缝的窗进去,把烛火吹的忽明忽暗。
岁杪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摆满了今日从皇宫挑到的古玩,葱白的小手伸出,她拎起一个玉器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时不时发出一声赞叹。
清荷端着宵夜进来,见了她这样,抿着嘴笑了会儿,将宵夜放在桌面上,“郡主,这个玉器就这么得你欢心?自打从皇宫回来了,你就一直抓着它看,当心累着眼睛了。”
岁杪:“你不懂,我这叫懂得欣赏美,而且,这个玉器真的是难得的宝物,色泽和质感,我敢说,整个无垠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清荷:“郡主若是这么喜欢古玩,那可要考虑清楚了。”
岁杪:“考虑什么?”
清荷:“江南离京都可远了,到时若是想要古玩,怕就难了。”
岁杪笑了,朱唇轻抿,葱白的小手端过宵夜,指尖攥着匙柄,搅拌着碗里的银耳羹,小口的尝了后方道:“比起古玩,我更想去江南,留在这里,万一哪天三哥看我不顺眼了,或者哪日不开心了,想起当年欺负他的事,我怕是小命都没了,古玩?我看我才会变成那个古玩。”
清荷:“不会的吧......我今日看皇上对郡主你,其实挺好的......”
岁杪冷笑:“你就是给他外表给蒙蔽了双眼,罢了,也不怪你,你们肯定不知道他内心是多黑的,也不知道今日我们在回廊说的话,王福听见了没,若是听见了,你看着吧,我们去江南这事儿,没那么顺利。”
却未想一语成戳。
翌日醒来时,往日早就等着伺候的清荷不在身边,岁杪秀气的眉头微蹙,葱白的指尖轻轻的撩开纱帐,小脑袋往外探了探,低声唤了句:“清荷?”
没人应。
岁杪掀开被子自己下了床,奇怪的是往日院中有仆人扫雪的声音,今日出奇的安静。
岁杪内心隐隐感到不安,自己简单的洗漱完,旋即随手拿了一件裘衣披起来,推开门走出去,门一推开,外头的寒风扑面而来,岁杪哆嗦了下,缩了缩脖子,顿时没了出去的勇气。
正欲退回来的时候,却看见清荷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许是跑的太快了,竟还摔了一跤。
“清荷?”
“郡主,郡主,”清荷带着哭腔道:“大事不好了,王公公来宣旨了!”
岁杪扶着门框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急忙追问道:“什么...什么旨意?”
清荷站在岁杪面前,深呼吸了几口气,颤声道:“皇上......封郡主你为...为妃。”
岁杪呼吸一滞,抓着门框的手狠狠收紧。
她早该料到的,严翊从小就小心眼,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了,怎么都不会让她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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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天宫内,王福站在门口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将寒意散去的差不多,才推开门往殿内走去。
一进去,便听见景渊帝头都没抬的问:“怎么样?”
王福:“回皇上,老奴去的时候,郡主还没醒,老奴怕当着郡主的面宣读,怕是出不来郡主府,于是.....老奴便趁着郡主睡觉的时候,叫清荷接旨了。”
严翊伸出手捏了捏高挺的鼻骨,半晌后,嗓音低沉道:“也只能这样了.....”
若是当着面宣读了圣旨,严翊怕王福真的走不出郡主府,那丫头的狠劲,虽然没真真切切在他身上发过,但是他曾经听过好多好多,几个皇子里面,还传出了一句话。
——宁毁京都一条街,别惹岁杪太岁爷。
当时整个太岁爷还被先帝笑了许久。
严翊知道这件事的确是做的有些不厚道,但.......
“报——”门口响起侍卫的声音。
王福弯着腰走出去,过了一会儿,便往回走。
王福:“皇上,说是左相的女儿已经到了。”
殿内安静了半晌,只剩下外头寒风刮过的声音,一盏茶的功夫,殿内响起严翊低沉的声音:“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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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叶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天殿内,李茵叶跪在殿中,光洁的额头触着地板,加上窗户没有关严实,有一些寒风钻进她后领,加之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有些过度沉默,她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方才在府内接到了皇上的口谕,宣她进宫。
整个左相府只有左相知道,传口谕的人一离开,李茵叶就被左相叫进了院子里,约莫一刻钟方才出来,回自己的院子里换了一件衣裳之后,便被府内的马车送去了皇宫。
一路上都觉得有些不真实,直到现在,才恍惚之间有了些真实的感觉。
严翊视线紧锁李茵叶,半晌后,嗓音漠然,用最平淡的语气,问了一句让李茵叶终生难忘的话。
李茵叶从承天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看上去有些惊魂未定,宽大袖口下的纤细手指也在颤抖着,等一步一脚印走出宫外的时候,她看着天空,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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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即将来临,尽管是冬日,但是晚霞依旧美如画。
寒风压过枯树枝,响起怪异的声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郡主府邸,岁杪的院子内,早早的掌起了灯,影子印在窗纸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上去像是很匆忙。
“快快快,把这个也带上,”岁杪小手捧着一个极大的古玩,企图把它塞进那个小行囊里。
清荷:“郡主,行不通的,这个古玩根本放不进去,而且这样目标太大了。”
听见清荷的话,岁杪抱着古玩的手蓦然收紧,然后心痛的垂眸盯着古玩,咬唇道:“可是带着它,可以把江南的所有房屋都买下来......”
清荷自幼跟在岁杪身边,俩人虽是主仆深呼吸一口气,“郡主,你既然想今夜连夜离开京都,那么你就必须舍弃这些古玩,当然,若是你一定要带着这些古玩离开,那么你就明天去请皇上收回成命,然后让皇上心甘情愿的给你去江南,你还可以多挑几件古玩带着走,你选哪个?”
岁杪毫不犹豫地把古玩放下了,旋即小脸打了颤,“可别可别,我只希望今晚离开后,我同他江湖不见!”
岁杪抖了抖,“别提他了,我觉得一阵妖风从我后面刮过,怪瘆人的。”
清荷无奈的叹息一声,郡主哪哪都好,但是好像就是自幼同皇上过不去,无论皇上干什么,做什么决定,郡主愣是摇头否决,这也导致了宠爱郡主的先帝没那么看重皇上的小部分原因。
如今,清荷觉得皇上封郡主为妃,怕就是被欺负的惨了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才会如此。
清荷想到郡主和皇上头便疼的慌,收拾行囊的速度不自觉放快。
岁杪在屋子内晃晃悠悠,嘴里叼着一个糖人,忽然在床头看见了一支白笛,她忽然陷入了回忆。
当年抢严翊白笛的时候,其实也不是故意针对他,她就是在那一刻觉得,她这个三哥好像一直都冷冰冰的,她在那一刻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当时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会怕一个不受宠的严翊。
于是便抢了他的白玉笛子。
她犹记得,当时的严翊是不乐意的,因为小小年纪的他,眉头陷的很深,小手死死的抓住笛子,那股倔强的劲,岁杪到现在都记得。岁杪也记得当时自己抢不过的时候,还叉着腰,娇声娇气道:“你若是再不给我,我等下便让皇叔来这,到时我可不会替你求情。”
严翊当时还是紧紧的抓着笛子,见岁杪不是同他开玩笑,皇上他们也凑巧往这边来了,岁杪便顺势喊了句:“皇叔。”下一刻,手便塞了一个笛子进来,而同时还有严翊稚嫩的叮嘱:“既然拿了我的笛子,那便要替我保存好,若是坏了,我定是要找你的。”
岁杪当时没有听仔细,因为皇上被她喊到了这边,和蔼的问:“岁岁,喊朕过来是怎么啦?”
许是刚抢了人家的白玉笛子,岁杪也没好意思继续过分下去,倒是难得当了一回好人,“三哥送我一个白玉笛子,我瞧着甚是喜欢,正想着回送什么回去呢。”
当时的岁杪万千宠爱集一身可不是说笑的,皇上听见这话,居然让严翊学习处理政务。
严翊因为一个笛子得到了皇上的宠爱,此后,那些人更是尽力讨好岁杪。
岁杪后来对严翊了解到是少了,只是后来,他又不得宠了,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也没去问......
“郡主,郡主?”
清荷在岁杪走神的双眼前晃动了几下手,岁杪回神。
“收拾好了?”
“是啊,郡主在想什么?”
“没什么,”岁杪垂眸道:“幼时的一些事罢了,收拾好了我们便出发吧。”
岁杪的离开是临时决定的,所以郡主府内没有人知道她离开,夜色降临,岁杪和清荷各背着一个小行囊从郡主府的后门走出去,是夜,寒风又大,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只剩下几个下了工急匆匆往回赶的男人,和几个守夜巡逻的侍卫。
岁杪手上握紧了通关文牒和太后生前给的令牌,一路上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冷的,牙齿都在打颤,为了不显眼,她们没让车夫在郡主府等,而是叫他等在巷子口,终于走到了车夫那里,岁杪和清荷慌慌张张的便钻了进去。
坐上的那一刻,岁杪松了口气。
清荷;“劳烦大哥送我们去南宫门。”
车夫:“南宫门?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出城吗?”
清荷:“对,家中老爷病了,接到家人的来信,说是让我同我家夫人赶紧回去一趟。”
车夫不是爱打听的人,点点头道了声好,抬手挥了一鞭子在马身上,车轱辘转动,马车往前驶去。
出了南宫门就是离了京都,越是接近南宫门,岁杪的心便悬的越紧,可似乎比她想象中的顺利,南宫门的守卫见了通关文牒之后,便立刻放行了,太后给的令牌岁杪也没派的上用场。
马车不急不慢的驶出南宫门,眼瞧着最后只有一点点的距离就算完全离了京都,岁杪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忽然听见几百个士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而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下。
她下意识地撩开车窗帘子,眼前便出现了一幕景象。
原本黑暗的南宫门此刻被灯火笼罩宛如白昼,而尽头,一个男人穿着黑色华服,大雪纷飞,他就站在宫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阴鸷,任雪点子落在宽肩和头顶上,他眼也没眨,紧紧的盯着岁杪。
岁杪强撑了一晚上的淡定在这一刻全部瓦解,她吓得抓紧了窗沿。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因为一个白玉笛子,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去赔罪,她咬唇,咽了咽口水,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清荷,原因无他,站在宫门前的男人往这边走来,一步一步,沉稳有力,无声却狠狠的敲击着她的心房。
“岁杪,”严翊开了口,声音冷漠,面色阴鸷,深情不耐,一字一顿道:“抢了朕白玉笛子不还,如今抗旨不遵,私自离宫,你,可真当朕好脾气了是么?”
岁杪被现在的严翊吓傻了,咬着牙不敢吱声。
她就知道,严翊不可能这么容易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