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翊并没有在愿合宫久留,而是叫王福先回去承天宫内安置使臣,旋即又将小女人揽入怀中,轻轻的拍了拍她单薄的背,外头下着倾盆大雨,雷电交加,也盖不住他温润的嗓音,
“朕估计会忙些时日,”严翊顿了顿又继续道:“等朕忙完了,朕便来找你。”
岁杪只乖巧的点点头,方才的那种暧昧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如今的局势远比她想象中的要严峻许多,朝堂上的,边疆的,还有不知到底是谁和边疆的有勾搭的朝臣们,这些都需要严翊亲自去调查,而且还不能光明正大。
可岁杪不知为何,她十分相信严翊,并且相信他一定会做好,只是这其中到底需要多坎坷,她无从得知,她方才其实都瞧见了,严翊的眼底下面都一片的青色。
一瞧便知这几日也是没有好好休息,心里头忽然有个念头冒出来,她没忍住,也没想羞涩或者不好意思开口,开口便道:“你是不是才忙完就往这边跑了,也没休息的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脸庞不免有些笑意,将这几日堆积在一起的郁闷情绪全部一挥而散,低声道:“你怎么瞧出来了的?”
他的倦容应该没这么明显吧?
得到了心中早已知道的答案,她如实回答道:“你的眼睛。”
瞧,如今也和他一样惜字如金了。
严翊闷声笑了笑,将她抱的更紧,将下巴抵在她的发端,他嗓音轻轻的,“待朕忙完了这些事,定是要好好的陪你用次膳。”
他最近都忙到没时间用膳,可还念叨着没和她一起好好的用次膳。
岁杪的心口有些软,旋即开口道:“那还有别的吗?”
“再陪岁岁去府邸上拿游记和书画。”
“没有了吗?”
“暂时没了。”
岁杪喃喃道:“你都没替自个儿想过吗?”
这、倒是真的没有。
可眼瞧着她不知怎得面色不好,严翊眉心微蹙,想了许久方才想到,只能低声道:“朕的话,睡个好觉吧。”
这句话虽然是他随口一说的,可也的确是有这个想法,只是听起来,怪让岁杪心疼的。
眼瞧着俩人抱着有些时间了,边疆使臣估计也等的不耐烦。
她原本垂落的手抬起,有些不好意思的抱了抱他的腰,旋即嗓音轻柔,可说出的话却能给人无限动力,“我相信你,三哥。”
岁杪一直相信严翊,他素来爱创造奇迹。
小德子撑着伞,岁杪站在宫殿内看着严翊渐行渐远的背影,听着风声吹,看着雨下,不知为何,有些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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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严苓的脾气不好,所以在这件事情没有个定数的时候,众人都没有多嘴说一句,日子又过了几日,天气倒是好了起来,春风拂面,地上还有些没干的雨后痕迹,后宫的嫔妃们却都按捺不住,都又开始出来闲逛了。
只是岁杪却没这份心思,她不知为何,自严翊占了她便宜的那日开始,她的心里头总实觉得有些许的不踏实,倒不是说了亲了之后不踏实,而像是有种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种无力的感觉。
岁杪觉得自己的预感不是假的也不是自己胡思乱想的导致的,而是真的有这种让人不安的事情一直在发生,据她所知,边疆使臣一而再再而三的进宫面圣,而那夜,听说使臣天快亮方才出宫。
而严翊只休息了半刻钟都没,便又到了时辰上朝。
岁杪听后,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心疼,如今对她而言,只盼着赶紧将边疆的事情解决掉,方才能让严翊真正的睡个好觉,可她却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日子又这么过去了两天,岁杪这几日都睡得不安,哪怕点了安息香也觉得睡得不安稳,她如今是彻彻底底的知道了有心事是真的睡不着,往日听别人说心中有事,就像是心中有一把火在烧,翻来覆去就像是在烧火,让人只觉得心肝难受。
而又是她,她以前没心没肺惯了,吃得好,喝的好,听点八卦当乐子,就睡觉,翌日四处逛逛,逗逗太后,去和先帝说两句话,这些事便是她一天做的。
如今.......
岁杪醒来的时候天刚刚亮,隐隐的听见有乌鸦和喜鹊同时在叫唤,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她翻身,却感觉心口有一把火在烧,正打算唤清荷给她喝口冰凉的水浇灭一下心火,话还没说出口呢,她便隐隐的有脚步声在外间响起。
是清荷的脚步声。
开春了,可风还是有些冷,吹过来还夹杂着冬日的余寒,风沿着床沿钻进来,旋即吹开了淡竹色的纱帐,吹掀了一个角又落了下去,她有些恍惚,不知为何心口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而跳的更快。
就在这时,清荷刻意放低的声音响起,“娘娘,娘娘,醒——”
她一边说,一边撩开纱帐,话顿住,她似乎没想到岁杪会那么早醒,有些惊讶,半晌后却笑了笑,道:“娘娘,您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
岁杪抬眸看着清荷,“睡不着便醒了,你方才是叫我了吗?”
清荷嗯了声。
清荷伺候她那么多年从未在她睡觉的时候打扰她,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咽了咽口水道:“可是有什么事?”
“听小太监说,公主一早便来了,如今在主殿等着呢,”清荷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瞧这几日岁杪精神都不佳,于是便下意识地以为这俩祖宗又闹了别扭,她放低声,笑着道:“娘娘,你瞧,公主都主动上门求和了,你也就给个面子,出去见见罢。”
她只当严苓是来求和的。
可,岁杪清楚,这几日她连严苓的面都没见过,何来的吵架一说,她素来藏不住话的,听清荷这么说,掀开被子任她替她穿鞋,旋即开口低声道:“可我二人并未见面,何来争执一说。”
这会儿轮到清荷顿住了,岁杪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离开了偏殿往主殿走去。
一进门便瞧见严苓坐在凳子上,身边还有一盏凉了的茶,她一口都没动,就这么坐着发呆,往日的活泼劲儿似乎都没了,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她方才蓦然回神。
而重新挂上的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她转头,看着岁杪,低声抱怨道:“你故意的吧,让我好等。”
还是这样爱血口喷人。
岁杪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才会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她任由清荷搀扶着坐到了主位上,装模做样的喝了一口茶,方才淡声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一大早来找我是何事?”
两人自幼不对付,可到底都是心中有彼此的,只不过嘴毒,谁也不肯让着谁罢了,可真若是要她们二人其中一人陷害彼此,她们定然是做不到的。
可嘴毒却也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只见严苓哼哼唧唧,不屑的扭过头,旋即又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了一个符,准确无误的丢到了主位上的桌案上,上面还绣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同心结。
岁杪葱白的小手将那个符和同心结拿在手上,不解的道:“这是什么意思?”
严苓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咳了咳,不自然的道:“自然是给你的,本公主昨日闲来无事去寺庙里走了一趟,见这个符还不错,好像是听说是报平安,也保姻缘的,正适合你。”
岁杪还来不及感动,便听见严苓又嘴毒的加了一句,“说不定这个符还真的对你有用,像你这个笨脑袋,在后宫指不定被人欺负了还帮人家出谋划策呢,再者,我知道三哥是喜欢你,心里有你的,所以这同心结,我便顺手给你们绣了,希望你们可别辜负我这番好意。”
严苓似乎是和以往一样,又似乎和以往不一样,可看她一身轻松的样子,岁杪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想太多了,可看着手中的符和精致的同心结时,她又陷入了自我矛盾中。
她还想说什么,严苓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清荷,我一早来到这,如今快饿死了,你可快些叫他们传早膳吧。”
她自幼也识得清荷,也不和清荷客气。
清荷自然是笑嘻嘻的应了,“奴婢这就去,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可得了吧,赶紧的吧,”严苓笑嘻嘻,“你若是再慢些,我就真的怪罪你了。”
哪能不知她素来刀子嘴豆腐心。
清荷笑着往外走。
岁杪到底还是不安的,她心中冒出了一些念头,思及此她便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今日来,又是送我同心结又是送我平安福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说着,颠了颠手中的符和同心结,其实一点都不重的东西,如今放在手上却感觉像是千万斤重那般,她安静的等着严苓的回答,目光难得温柔的看向她。
等了一会儿,她看见严苓的视线往这边看来,安静的殿内响起她扑哧一声的笑声,然后她不可思议的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怕我叫你去求三哥不要让我去联姻吗?”
殿内又再次响起了严苓没心没肺的连贯笑声,她依旧这般肆无忌惮,真的没心没肺,倒叫岁杪彻底的放下心来,她就说嘛,严苓从不可能委屈自己的,怎么可能会答应去边疆联姻。
可她拿了人家的东西,岁杪不愿白拿,她想起严翊刚登基那日,她从书房里淘了一块精美的玉,如今细细想起来,那块玉上,当时特别吸引她的触了色泽和质感,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那快玉上,还有一个双喜字。
只是当时她觉得自己用不上便没去在意这个,且那时根本没有什么心上人,但如今,她有了,可也有了同心结,而那块玉,她觉得,也可以算是一个祝福。
沉儿得了吩咐,将那块玉端了上来,放在了严苓身边的桌案上。
只一眼,严苓便发出了惊叹,旋即开口道:“这么值钱的玩意儿你就这么送我了?”
岁杪瞧她这小财迷的样子,便没好气道:“你送我东西,我自然回给你,再者,也愿你觅得良缘。”
严苓的表情有瞬间的迟疑,可却转瞬即逝,快到让人捕捉不到。
这块玉最后严苓是收起来了,只是她眼中一直叨叨着的便是这块玉极值钱,根本不在乎其中觅得良缘的说法,于她而言,很多东西已经成了定局,而觅得良缘这四个字,若把良缘改成孽缘,她或许会觉得在理一些。
她离开的背影依旧那么的轻快,那么的无忧无虑,似乎还是邑朝的公主,落在岁杪眼里也没有和往常有任何的不同,她看见了严苓,似乎便把心里敏感多疑的大石头给卸下来了。
天又在这时候下起了一些雨,雨不大,啪嗒啪嗒的拍打着愿合宫的宫檐,掉落在回廊上,雨声渐渐加大,劈里啪啦的响透整个愿合宫,这夜,岁杪说不上睡的好,安息香的味道比平日里都浓烈上几分,可她却依旧有些睡不着。
外头的雨逐渐加大,她翻来覆去的时候,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沉稳有力,一声一声的像是在她此刻乱七八糟的心上又添了几分燥意,这份燥意在看见来人时,彻底的浇灭了。
男人穿着黑色的华服,衣裳前还有一块残缺的月亮,忽明忽暗,像极了如今的天,衬得他愈发的冷冽阴鸷,岁杪鼻尖的嗅到他身上带有些些的酒气,靠近了便愈发的浓。
有些奇怪,岁杪不解,开口道:“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是不是还喝酒了。”
男人往前的步子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闻到,于是嗓音低沉开口解释道:“方才喝了几口。”
顿了顿,他在解释,“已经换了衣裳了,你怎么还闻得到。”
岁杪翘挺的鼻尖嗅了嗅,没说话。
可严翊却以为她不能接受这个味道,脚步停下,抬起袖子闻了闻,“很难闻?”
岁杪没说话,只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想他是看不见的,于是便道,“不会,怪好闻的。”
似乎是没想到她这么说,严翊两步向前,伸出手撩开纱帐,将眼前的人搂入怀中,然后埋在她的肩窝处,深深的呼吸,半晌后方才道:“岁岁,你说,三哥是不是很没用?”
岁杪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勒住了,呼吸不上来,难受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