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薇上马，控制住饭盆，才终于让大爷圆梦。
一路小跑，等到凉亭再也看不见，林锦华才小心对顾若薇道：“大人出来，是想看看‘连作制’推行得如何？”
【土地连作】是府衙的官员们私下取的名字。
顾若薇摇头：“没有，顺口一问。”
种地的事儿是急不来的，你就是一日浇十回水，眼睛盯着看，它该长半寸高就不会长成一寸。
林锦华明白她不是闺阁女子，目光短浅，紧盯着手下人做事分毫不放的那种人，因此没有再问，安安静静跟在后面。
顾若薇放任饭盆自己走，脑海里想着刚才在凉亭里，大爷们说的话，少缴税免徭役，是当时府衙官员们推行计划时遇到的第一个麻烦——百姓们担心颗粒无收的情况，不愿意配合。
当然，这都在府衙官员们的意料之中，他们准备了至少五种解决方案。
其中少缴税免徭役是顾若薇亲自点头赞同的。
好不容易费心费力劝动了部分农民愿意尝试，紧接着，一个无法被解决的问题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水。
不论是多么耐旱的作物，它也只是对水的需求少，而不是没有。
而顾若薇所说的增收方式，都是在固定大小的土地上增加更多的作物，那么同样大小的地，作物越多对水的需求也就越多。
“齐雨轩在营地附近吗？”她转过头问林锦华。
“回大人，在的。”林锦华道，“除了齐郎中，还有其他分管春耕事宜的主事们，也都在。”
顾若薇皱眉，问：“怎么都在？”
新的耕种方法确实需要实验，可所有人都在的话，正常春耕的百姓归谁管？
“三日前才刚过去，好像是预备挖井了。”林锦华赶忙解释。
“已经开始挖了？”
林锦华点头：“三日前主事们走的时候，和下官提了一嘴，说井桡已经造好了。”
古代挖井不比现代，有专业的科技设备辅助，能准确定位地下水的位置之后再下钻头挖井。
这时候，靠的都是有经验的挖井人，他说哪里可以打井，就在哪里开挖，挖错了，耗费的时间人力也就白费了。
顾若薇他们想要推行新的耕作方式，难就难在这里。
作物对水的需求高，那就多打几口井，可是打井，也不见得容易，只要几口空井打出来，不说府衙的官员，百姓们也没了那股子劲儿继续耕种。
半个时辰后，远远的，千牛卫的营地隐约可见。
营地旁，还有一处村落，那便是顾若薇此行的目的地。
也是府衙进行试验性耕种的实验田所在。
顾若薇口里的齐雨轩，此刻头上脸上都包着布巾，和一帮精壮的西北汉子站在一起，他们的前面，是成框的泥土。
他们叫来的打井人，是远近闻名的好手，他手里头有他独家的打井工具，一个形似蝴蝶的大锥子，锥子头部钻土，尾部两个蝴蝶翅的泥斗在锥头钻的同时带出泥，跟在他后边的人，则负责把泥土进框子里。
这口井已经挖得很深了，六边形的井桡，用的是上好的木材，两端有卯眼和榫头，就算挖得再深也能支撑柱。
洞口下面的情况不知如何了，围在边上的人都探头往下看，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声音。
打井的说了，今日再不见水，这口井就算废了。
十多天的辛苦，大伙儿都盼着能见到甘甜的井水，种不种地再说，多口井本身便是大喜事。
“能成吗？”有人小声发出疑惑。
他旁边的人也不确定，但还是道：“能成吧，都说马老汉手下开过九口井了，再开这个，十全十美，找人算过的。”
井下传来模糊的说话声，齐雨轩赶紧呵止他们：“噤声！”
“.......空......下面......下面空的，没水。”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上来，齐雨轩听清后，面色难掩失望，他周围的汉子互相看看，更不敢说话。
井是空的，一切都得重新再来了。
几个呼吸的功夫，齐雨轩重整旗鼓，趴在边上朝下喊道：“你们先上来！”
第一口井挖空，尚在他的预料之中，失望是肯定的，但要是这点儿打击都受不住，还怎么在御史台做官。
井下传来两下敲击声，齐雨轩让几个汉子拉动粗绳，这些绳子系在井下人的腰上，能帮着他们从井里出来。
片刻后，两个灰头土脸的人爬上来。
缺了个牙齿的，便是马老汉。他见到齐雨轩那白净的脸，暗叹一声，要不是他们是府衙的人，选在兵营的旁边开井，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