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满银撩起话茬,刘向阳到底有些年轻。
又朝前骑出一段距离,他再次忍不住出声问:“王大哥,你说我们真有可能再回城吗?”
“肯定会,只是早晚的问题。”王满银给出确切答案。
“怎么可能?听其他村知青说,下一步上边将会给我们发安家费,一辈子就要扎根农村了。”刘向阳经常和自己的同学通信,都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他实在不知道王满银整天待在村里,凭什么得出如此肯定的答案。
“向阳,你应该学过历史吧。其实‘世上本无新鲜事,年年新雨滴旧檐’。现在发生的事情,很多都能在历史上找到类似的原型。你只要有心对比一下,就知道我所说非虚。一朝天子一朝臣……”
“现在我很迷茫,在罐子村除了看些书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男知青还好点,几个女知青经常偷偷地哭。”
“看书是个好习惯,应该坚持。知识什么时候都有用,多学点知识充实一下自己,总没坏处的。也能够让自己对人生道路更明白一点。”
“还是我刚才说的,要对未来有信心。你们本身的起点很高,只是一时遭遇困境罢了。
如果真有本领,就会像历史上的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只要耐心等待,等风来的时候,自然会冲天而起。到时候你们这些人就是天之骄子,我们恐怕根本不会再有交集的可能……”
“王大哥,你放心,我肯定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刘向阳忙回答道。
王满银只是开口道:“一辈子太远,还是说眼前吧……其实你能想到在罐子村挖塘养鱼,这很好,说明内心本就想干一番事业。你和我们农民身份不同,如果真干成了,没人敢冒领你们的功劳。这是一种资本,以后肯定有好处……”
王满银对此有清醒认识。千万不要认为人家插队,就真当一辈子农民了。不管什么时代,都讲究个出身,这些人未来成就可能超乎想象。
自己这番话也算结个善缘吧,当然,他也没指望依靠刘向阳获得什么。
“王大哥,我感觉你在罐子村有点亏了。”
刘向阳愈发认定王满银不是一个俗人。一般的农民,根本说不出这样深刻的话。
就你这样,两人轮换着骑车,一路边说边聊,倒也不觉得累。
虽然王满银对刘向阳有信心,但到底害怕交浅言深,很多事情并没有说透。只是模棱两可,更不会傻到说出什么犯忌讳的东西。
比上次稍早半个小时,他们已经来到革委大门口。拿出证明信后,依然被人领着见到田福军主任。
换做后世,估计想见一面很难。
“我认识你,孙玉厚的女婿,叫王满银对吧?这个是城里来的知青刘向阳。”相隔一个多月时间,田福军仍然记得两人的名字,热情打招呼。
“田主任好,徐大夫好,上次的事情太感谢你们了。如果不是徐大夫帮忙买药,我们罐子村不知道会遭受多大损失。村里的老少爷们非常感激,这次知道我们要来县城,特意托我带些村里的枣子……”王满银说着,把手中的布袋递过去。
田福军脸色登时发生变化:“王满银,你这是干什么?净搞些庸俗的事情,再这样马上给我出去!”
王满银一时讪讪站在原地:他当然知道田福军是个办实事儿的,所以这次登门,也没敢送什么离谱的东西。
就几斤罐子村产的红枣,多少算个心意。
“行了,老田,你那么大嗓门干啥,两个后生也不是有意的。”这时,徐爱云出声解围,“你们两个这次过来,不单是感谢我们,还有其他事儿吧?”
“对,我们罐子村淤地坝,想请田主任帮忙,找个相关方面的水利专家进行指导……”王满银赶忙说明来意,没敢再提红枣。
“哦,罐子村打算淤地坝,你们怎么想到找水利专家的?”对这个话题,田福军立刻来了兴致,招呼两人坐下来说话。
他本身就是农村出身,恢复工作后更将原西县大大小小公社跑了个遍,因此对农村的事情非常熟悉。
田福军知道很多村干部热情是有的,但往往不顾实际,脑袋一拍就是干。
淤地坝时能想到主动找水利专家的,还是自己头一次碰到。
“我们村里的想法是‘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这样才能少走弯路。”王满银又来了句。
没有想到田福军听到这话,立刻眼睛发亮。
随即感叹:“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这句话说得好。你们打算在村里哪个地方淤地坝呀?”
他是双水村人,对附近几个村子的沟沟茆峁很是了解。
王满银解释道:“淤地坝这事儿最早还是刘向阳提起的,向阳,你给田主任汇报一下想法。”
来的路上,他早想好当绿叶,负责穿针引线。
具体露脸的事情,当然交给刘向阳。
“是,田主任,事情是这样的……”刘向阳见过不少大世面,自然不会怯场。
更何况这次村里关于淤地坝的讨论,他全程参与。所以面对田福军的询问,也是侃侃而谈。
“你们这个想法很好,”田福军听完,不断点头肯定。
稍后,更热情邀请两人在家吃午饭。
王满银连番推辞,见人家真心实意,便答应下来。
这次没见到田润叶,只有徐大夫和他的父亲徐老爷子作陪。
席间,田福军问了很多农村的事情,而且问的非常详细。从粮食产量,到村里有多少超支户,每个工分多少钱……
王满银当然捡能说的回答,其余只推脱自己不太了解。
吃过饭,两人也没有多待,忙起身告辞。
王满银装作忘记几斤大枣,离开时遗留在原地。
田福军把他们一直送到门口,承诺马上帮着联系水利专家。还说联系住的地方,让他们在原西县待一晚上,明天等具体消息。
王满银连说不用麻烦,他们身上带着村里证明,晚上可以住大车店。
见状,田福军没有再多说,只是从身上掏出几张钱道:“吃你们几斤红枣,我给你们出个住大车店钱吧。”
“这……”王满银接着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情。
自从穿越以来,随着对这个时代深入了解,他的看法不断发生着变化。
有好的,有坏的……总之,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着的。
“田主任是个好人,”离开革委大院,刘向阳感慨一句。
跟着,又问:“咱们现在去哪里?”
“去县城新华书店,买些关于水稻种植和养鱼的书,再去顺道看一下我小舅子……”
既然明天再回去,时间就充裕多了。
“对,咱们多买些书籍。”刘向阳也忙点头。
“你等着,我上个厕所。”
城里不比山沟,到处人来人往,根本没办法就地解决。
早在大院儿时,王满银一直憋着。
这会儿恰好看到前面斜角有个厕所,当即让刘向阳推车在原地等。
却说刘向阳站在路边,刚等了两分钟,身旁突然出现四五个年轻人。
为首一人冲他招手道:“哥们儿,过来,我给你说个事儿!”
听到熟悉的城市口音,刘向阳知道遇到知青老乡了,多少有些激动。
他也没有怀疑,下意识走过去问:“有事儿?”
结果下一刻,感觉后背被抵上东西。
“最近哥几个手头紧,想找你拆的几块钱。”
刘向阳哪里还不知道,碰到劫道的了。
“拆的”是老城市话,就是半强迫借的意思,约等于是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