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家湾村待不到一天,感觉和咱们罐子村区别太大了。我听知青们提起,他们的驻村干事被村支书收拾的老老实实,平时连个屁都不敢放,跟着社员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什么农活都要做。说到底,还是人的问题。要想把事情做好,必须要有强有力的人物来推动……”
即使离开村子很远,刘向阳依然显得激动不已。
语气里,对王满囤也有几分不满。
“向阳,先进村子不是那么好当得。”王满银摇摇头,来一句。
他完全同意对方的看法,在村大队这个级别上,更重要是人治。
一個村社员生活过得好不好,要看执行者的水平和道德素质。
但是,很多事情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昨晚王满银和刘国群聊天,从对方口中知道老支书带领村里人做出这样的成绩,冒了多大的风险。
如果不是有人支持,恐怕就不是被评为先进村的问题了。
等王满银讲完得到的信息,刘向阳一声不吭。
他只看到刘家湾村风风火火的一面,却没想到背后有着不可说明的艰辛。的确,如果没有人支持,照搬这个模式要出问题的。
总不能让王满囤硬着头皮往上冲吧?人家又不傻。
“咱们一步一步慢慢来,不要妄想一口吃个胖子。至少现在已经迈出去了……另外,我们也可以得到一些支持,比如田福军主任。等罐子村土坝修成时,请他过来指导。”
这是王满银略显自私的想法:如果没有人背书,很多新生事物会犯错误的。
就像他听闻石圪节有生产队长为了遏制社员磨洋工的现象,背地里对某些农活进行具体工分量化,俗称小承包。
比如今天锄一亩地二十个公分,谁愿意干就包给谁。不计时间,到时候只检查结果。
大家都是农民,谁也不比谁傻,当然知道这种方法能够提高效率。
南方很多生产队都是这么做的,石圪节这边就不行。
所以说,刘家湾的做法有些可以借鉴,有些只能暂时压后,等待时机成熟再说了。
两人开着手扶拖拉机边走边聊,到达一处小河边时,停车熄火。
王满银让刘向阳守着车子,自己则提着水桶打水。
到河边,他借着山峁遮挡,迅速进入空间。
短短十几秒后,又提着满满一桶泉水出现。
到现在为止,王满银仍然没有弄明白空间泉水里边到底含有什么活性物质,不过只要对鱼苗有好处,保证路上不会缺氧就行。
加了三桶泉水后,两人继续赶路。
下午五点多,已经抵达米家镇。
路上每次加水都由王满银操作,也正因如此,这些鱼苗显得很鲜活,没有一条出现死亡。
赶到罐子村时,天还没黑。
两人索性把手扶拖拉机开到水塘边,又喊来王连顺等人亲自见证鱼苗投放过程。
早在半个多月前,这处水塘就按照刘向阳手中那本养鱼小册子记载的步骤处理过。
两亩池塘撒有上千斤生石灰,而后又泼了层大粪,用手扶拖拉机犁过一次。
按照刘向阳的说法……这样既能消毒,又能生微生物。
王连顺等人没有养过鱼,自然是照着做。
现在看到车厢里一条条攒动的鱼苗,闻讯赶来的二队社员们都显得很兴奋。
如果这次养鱼成功,他们过年就可以吃到真正的大鱼了。
等鱼苗放完,王满银和众人打了声招呼,便马不停蹄朝家赶。
两天没见婆姨,想了。
兰花这会儿也得到信息,正站在场畔上观望呢。
“满银,饿了吧?饭我已经做好,赶紧进屋吃吧。”
一句简单的问候,没有什么甜蜜和腻味。
说到底,兰花是个感情内敛的女人,不会在外边和男人拉拉扯扯。
不过王满银却听出了关切和情谊,觉得这几天辛苦都是值得的。
大黄和两只猫咪见到男主人出现,也纷纷跑到跑到近前迎接,被直接无视掉。
“兰花,这是我在原东县城给你买的头巾。”进窑洞坐下,王满银立刻从布袋里拿出礼物。
“你又胡乱买,我已经有块头巾了。”兰花嗔怪着,却美滋滋把头巾系上,然后给男人端饭。
吃饭时,王满意简单讲述了一下这两天外出的见闻。
正吃着,村里喇叭响起来。
他有些无语,现在会越来越多了。
这次通知是全体社员大会,所以他和兰花吃过饭后,便齐齐赶往饲养室大院。
进入院内,王满银看到崖畔上贴着的标语,立刻知道这次会议不同寻常。
融入这方世界半年多时间,他已经学会看标语猜主题。
见王延强满脸严肃出现,王满银立刻小声问道:“延强叔,又要开啥大会?看起来挺严肃的。”
王延强把他当成自己人,也没有打算隐瞒。
对方扭头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哎,还不是那个白鸡屎弄出来的。昨天他去知青茅房拉屎,看到墙缝里塞得有一卷废纸,就拿出来准备用。结果发现上边有字……”
原本大队部只有一个厕所,男女公用。
知青们住在这里后,感觉非常不方便,强烈建议新修两个厕所。
最后王满囤同意,派人在院里新修了男女厕所。
之前村里人上完大号,一般用土坷垃或者料姜石、树叶之类的东西擦拭。
总之,后世人难以想象这样的场景。
不过王满银家例外,一直用卫生纸。
现在代销点出售的卫生纸,一般也是卖给了三个村的知青们。当然,卫生纸毕竟要花钱,很多时候他们还会用废纸代替。
赵干事正是通过废纸上的文字,敏锐发现隐藏在罐子村社员身边的敌人。
而后他便兴冲冲招来王延强几人,将男知青们的窑洞彻底封锁,挨个对比字迹……一直查到尚志民头上。
对于尚志民有这样的遭遇,王满银丝毫不觉得意外。
上次打柴时,他私下里就提醒过一次。不过显然对方没有听进去,终于惹出麻烦来了。
碰到一个喜欢较真的赵建海,恐怕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
大会开始后,王满银在台上看到了尚志民。对方显得异常沮丧,再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
大队会计王秀增简单的喊过几句后,便把话筒叫到赵建海手中。
对方立刻斗志昂扬的起身,拿出手中的废纸向众人展示,而后继续大声念。
从对方口中,王满银才知道尚志民所做的两首诗全貌。
第一首叫《缺粮》:
三四月份粮紧张,红薯玉米欲吃光。
土豆出芽味发苦,顿顿窝窝配菜汤。
年年队里备春荒,麻渣麸皮肚里装。
韭菜花碾盐腌制,吃多大便硬邦邦。
另一首则是《插队有感》:
黄天黄地黄野鸡,插队下乡见人低。
打柴种地遥无期,回家难似蹬天梯……
别说,这两首打油诗还听通顺,写得都是实情。
不过在赵建海看来,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念完后,他继续发声道:“你这是对……,属于……,犯了……老实交代……否则……”
一连串词语飞出,连说十几分钟仍然没有停止。
突然,一声暴吼响起:“赵建海,我日怂你先人,你他妈没完没了了是不是?算什么东西,敢给大爷我扣个帽子……”
众人都没有想到,刚才还老老实实的尚志民会突然发怒。
只见他口中大骂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赵干事跟前。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呢,尚志民已经一脚蹬向肚子。
赵干事猝不及防,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弓下腰。
尚志民显然深得打架的精髓,一旦动手,便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反击的机会。宛如暴风骤雨般,耳光与拳头起飞……
“尚志民,你想干什么,住手!快,快拦住他……”此刻,王延强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冲远处民兵下达命令。
王满银无语看着对方:你这表现有点明显了,明明自己离的更近好不好。
“住手,尚志民别犯浑!快把他们拉开……”王满囤也着急万分,站在原地大声呵斥。
“尚志民,你这是对……报复,等着,我马上上报,绝对不会轻饶了你。”赵建海一边护着身体躲闪,一边出声威胁。
“赵建海,有本事咱俩单练,爷爷我让你一个胳膊……背后使阴招,算什么东西。”直到有人上前拉架,尚志民依然在破口大骂。
“反了,反了,堵住他的嘴……”
赵建海退到安全地带,不断上蹿下跳。
不过配合上肿胀的脸庞,以及额头上的鲜血,怎么看都像气急败坏的样子。
“散会,散会,你们都赶紧走,这叫怎么回事儿。”这时,王满囤彻底清醒过来,冲着看热闹的众人连连驱赶。
会开成这个样子,他也有些头疼,不知道过后该怎么给上边解释。不管怎么样,赵建海都代表着公社。
不过这事儿牵扯到知青,自己同样惹不起。
他可是听说了,前不久县城附近某个公社的知青闹事,差点把一个工作人员的耳朵割下来。
上次开会时,有工作人员还特意强调过。对于知青们应该采取谅解的态度,整体以教育为主……只要不出大问题,好好教育改正错误就行了。
话说不及,罐子村就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