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禀告完大人后,立马跳下马车,眼疾手快地拿出步梯,方便大人一会儿下来向公主请安。
却不料,他刚放稳那步梯,安阳公主就踩着梯子上去了。
他愣怔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进了马车。
马车外,裴护也想阻拦,但,想起公主的叮嘱——没有公主的吩咐,不可轻举妄动。
于是,他便没有继续上前。
柳嬷嬷手上还抱着狐裘大麾,方才还想给公主披上,也没能追上她。
三人都站在马车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有些诡异。
马车里。
慕辞方才上来时,踩到了自己的裙裾,差点栽倒。
温瑾昀见状,下意识地去扶她。
然而,她动作甚快地扶住了窗框,并凶巴巴地警告。
“不用你扶!”
少女美目圆睁,里面含着浓烈的怨念。
温瑾昀只得给她让位,免得不小心碰到她。
马车还算宽敞,里面放着很多书,中间还摆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有一本医书,看样子,是温瑾昀方才正在阅览的。
慕辞坐稳后,直接抄起那本医书,将其从窗户丢了出去。
温瑾昀眉头一皱,却并未阻拦。
他转而看向慕辞,语调淡定而温和。
“公主,缘何要上臣的马车。”
慕辞美眸含怒,旋即,那怒气转为嘲讽笑意。
“你说呢。
“我为何找你,太傅哥哥不清楚吗?”
温瑾昀淡然一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公主的消息倒是灵通。”
“不许你去找她。”慕辞直入正题,语气透着骄纵和绝然,没有半点玩闹之意。
温瑾昀如玉的眸中覆上认真之色。
他正直且耐心地解释道。
“公主,臣并非能通天下事,要医治公主的病症,光靠几张药方是行不通的。
“若是公主能主动说明心结所在,臣自然用不着找别人。
“可显然,让公主回忆往事,此路更加行不通。”
“所以才让你不要管啊。”慕辞双手微攥,毫无半点被人帮助的感激之情。
闻言,温瑾昀的目光也有了些许变化。
平静的死水,出现一丝波澜。
“臣做事,从不半途而废。更何况,此事是夜少将军所托。”
慕辞唇角一扬,勾起惑人的弧度。
“太傅哥哥,你可真多事。
“为什么我的话,你总是不听呢。
“你这么喜欢医病救人,做什么太傅啊。
“还有,你难道不知道,昭阳姐姐昨晚中毒了吗?
“身为未婚夫的你,一不去救她,二不去陪她,算她哪门子的未婚夫啊……”
温瑾昀从容不迫地回了句。
“公主高看了臣的医术。”
“这么说,你也只是个庸医喽?既然医术不高明,又怎敢大言不惭地来治我的病,还是说,你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啊?”
温瑾昀没有丝毫恼意,镇定不迫地回道。
“臣确实是庸医,但若是治好了公主,庸医便可成神医。是以,公主上次说得没错,臣确实在借公主成全自己的义。”
慕辞正要开口反击,温瑾昀又接着道。
“可是,除了臣这个庸医,公主还肯让别人医治么。公主早已将自己当成了死马,才会讳疾忌医……”
“自以为是。”
“那些尸虫,是公主自己养的么。”温瑾昀这话题转得有点快,语气淡淡的,仿佛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慕辞没有回答。
温瑾昀又主动开口。
“公主的外祖父曾任大理寺卿,他正在着手调查此事,或许公主觉得无凭无据,你的侍卫便能安然无恙。
“那么,公主可曾听说百密必有一疏?
“昨晚圣上龙颜大怒,召集所有侍卫问话。
“侍卫们的记性都不差,很快便拟定了昨日公主的所有行迹,以及她触碰过的人和物件。
“哪怕能够通过毒发时辰毁灭证据,然而,一旦确定了谁的嫌疑,圣上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温瑾昀这番话,令慕辞的情绪稍有不安。
而后,她笑了笑,反问。
“昭阳姐姐中毒,和我的侍卫有什么关系?”
温瑾昀没有说破,冷静且理智地提醒她。
“臣若是那个下毒之人,现在就该去找萧大人,主动交代那日的所有行踪……”
他说到这儿,就不再往下说了。
慕辞有些被惹恼,怀疑他是故意的。
“太傅哥哥说不下去了吗?承认吧,其实你也没那么聪明。”
温瑾昀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臣只是口渴了。”
说着,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润嗓。
见安阳公主期待着下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慕辞有些着急。
“你到底说不说!”
“说什么?”他明知故问,云淡风轻地将茶盏放回到矮几上。
慕辞皱起眉头,可是,就连生气不满的表情,也是这般娇俏可爱。
温瑾昀见她不言语,又要伸手去拿茶盏。
这回,慕辞反应甚快,赶在他前面,将茶盏夺了过来。
“不许再喝了!”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再不说,我就让阿护杀了楚安,再把你给杀了!”
然后,就拿他们的尸体养虫子!
温瑾昀看着那个被她捧在手里的茶盏,清润的嗓音缓缓响起。
“诚如公主所言,臣确实没那么聪明。”
他面上总像带着温和笑意,给人一种君子如玉的错觉。
但实际上,他的眼神毫无半点柔光。
如同冷玉一半,清凌凌的,不含一丝杂质。
被他那双眸子望着,慕辞很不舒服。
她将茶盏丢出窗外。
紧接着,又将那茶壶也丢了。
大有一副“你不说就渴死你”的架势。
温瑾昀也不阻止她,眼睁睁看着她拿些死物发泄,没有半句指责。
甚至,他的眼神还有种放任她胡闹的意思。
慕辞见他始终没反应,也懒得再同他废话。
“阿护,马上杀了楚安!”
马车外的楚安:??!
裴护剑已出鞘,看向楚安,沉声问了句。
“你叫楚安?”
他的语调没有明显起伏。
这么说,只是为了确认清楚。
楚安赶紧摇头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我就是个赶马车的!”
话音刚落,裴护的剑气便攻了过来。
楚安本能地躲避剑锋,一边躲,一边大喊。
“好汉!好汉别冲动!我真不是楚安!
“不信你问我家大人,我原来的名字不是这个,是大人给我改了名儿!
“……大人!大人,您快说句话啊!!!”
裴护虽然在进攻,却没有伤到楚安分毫。
他起初以为这小子运气好,后来才发觉,对方有点真本事。
相比于马车外惊慌乱跑的楚安,马车里的温瑾昀尤为平静镇定。
慕辞看他仍旧岿然不动,眼中泛起戏谑的笑意。
“太傅哥哥,楚安死了也没关系吗?
“还是说,他其实很厉害,用不着你担心啊。”
温瑾昀悠然开口。
“臣不说明,是因公主本可以选择一箭双雕,但显然,公主想要将那条鱼多养些时日。”
慕辞眼中浮现一抹意外的笑。
“太傅哥哥,你是在说姐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