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辞问完那句细思恐极的话后,不等温瑾昀回答,又状若无事地抬起头来,对着他甜甜一笑。
仿佛,方才的冷郁只是假象。
她指了指食盒,嗓音娇软,甜而不腻。
“太傅哥哥,我饿了。”
温瑾昀还在思忖她方才的问话,眸光讳莫如深。
但即便追问,公主也不会同他详述。
是以,他甚是自觉得心照不宣,没再多问,只着手将饭菜摆好。
与此同时,慕辞将一个长形锦盒放到桌上。
“这是给你带的谢礼。”
“谢礼?”温瑾昀语调轻扬,目光轻落在锦盒上。
“嗯。”慕辞没有同他多做解释,也不知道嬷嬷准备了什么,低头先喝了口汤。
温瑾昀拿起锦盒,当着她的面打开。
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他眉头敛起,眼中含着几分迷惑。
“公主确定,这是要给臣的么。”
慕辞抬眼一瞟,意外地发现,锦盒里,除了一只发钗,还有一个香囊。
发钗是女子戴的玩意儿。
香囊是贴身佩戴之物,只有关系较为亲近,才会互相赠送。
同性赠香囊,寓意友情牢固。
男女间赠香囊,则意在表达缠绵爱意。
温瑾昀自然不会认为,公主会送他此等意义非凡之物。
是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公主可能拿错了东西,或是送错了对象。
慕辞常听柳嬷嬷说起男女交往的禁忌,非常清楚香囊是不能乱送人的。
何况,那还是柳嬷嬷亲手做的香囊。
少女二话不说,直接站起身,从温瑾昀手里夺过那香囊,占有欲满满地瞪着他。
“柳嬷嬷为什么会送你这个?发钗你拿去。香囊是我的!不许碰!”
闻言,温瑾昀瞟了眼被她抢走的香囊,又看了看锦盒内的发钗,眼神沾染了几分寞然。
“公主,这些应该不是送给臣的谢礼,发钗,你也一并拿回去吧。”
慕辞却格外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给你的。嬷嬷亲自准备的。”
确定这是给自己的谢礼后,温瑾昀很快便意识到,柳嬷嬷做事稳妥,如何会送他这么不合宜的东西?
唯一的可能便是,柳嬷嬷根本不知晓赠礼的对象是何人。
“昨日之事,公主并未向柳嬷嬷提及臣,对么。”
慕辞点点头,而后理所当然地回了句,“嬷嬷会不开心的。”
温瑾昀轻捏了捏额角,暗自思量。
昨日之事,公主瞒着柳嬷嬷,想必,在他这儿用膳、午休,她也没有告知柳嬷嬷的。
慕辞已经坐回去继续用膳,并不在意他的反应。
温瑾昀则将锦盒合上,除了那个被公主抢走的香囊,几乎是将其原封不动地放回到桌上。
“臣不需要谢礼,这发钗,公主若是喜欢,便自己用吧。”
慕辞美眸中掠过一道不满。
她放下筷子,与他理论。
“太傅哥哥,不对哦。这东西既然已经送了你,从它到你手上那刻起,就是你的东西。
“现在你把它给我,本意是要还给我,可实际上,这种行为是转赠吧?”
转赠?
温瑾昀本来都要告退出去了,她这么一说,他正要行礼的动作顿时怔住。
旋即,他保持着一贯的淡然从容,慢条斯理道。
“臣并不需要谢礼,是以,不算接受。”
少女看着他那正儿八经的样儿,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下巴,悠然道。
“还真是口是心非呢。
“你若真的不想要,为什么要碰它,还把它打开了?
“你不是不喜欢,是不满意吧?
“太傅哥哥,你这样是不对的,赠礼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心意吗?
“柳嬷嬷精心准备的谢礼,她如果知道被你这般不喜,一定会伤心难过的。
“嬷嬷那么好,我是不会让她难过的。
“所以,你……”
温瑾昀扫了眼桌上的饭菜。
若是再争论下去,只怕饭菜都要凉了。
是以,他难得打断了慕辞的话,温和开口。
“公主,臣,并没有半分不喜……”
为让公主安心用膳,温瑾昀随即拿上了锦盒,行礼告退。
他那谦逊恭谨的态度,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待他出去后,桌边的少女眉峰微挑,轻哼了声。
道理一套一套的,早收下不就完了么,害她说了这么多话。
……
今日公主的午膳,温瑾昀特意让厨娘多做了道补血的药膳。
午休快要结束时,他进去提醒公主起床,并顺便亲手将桌上的碗碟收拾起来。
帐内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帐外是清脆的瓷碗碰撞声。
男子动作从容高雅,一举一动,都宛若赏心悦目的画作。
少女从帐内出来后,主动叫他。
“太傅哥哥。”
温瑾昀正好刚收拾完,极为自觉地稳步走至她面前,眼神半垂,从不乱瞟。
系腰带的过程,是公主鲜少愿意同他多说几句的时候。
温瑾昀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药膳只喝了几口,公主的肚腹已经不难受了么?”
慕辞今天休息得很好,心情还算不错。
她毫不隐瞒地直言。
“我不喜欢那些一粒一粒的,像虫子。”
温瑾昀立即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是什么。
紧接着,他格外耐心地向她解释。
“那些是枸杞,能补血。”
慕辞眉心微拧,好奇地问。
“嬷嬷昨晚也说要给我补血。
“太傅哥哥,若是进补人血,会不会比这些红色的‘小虫子’见效快呢?”
她对此很感兴趣。
换作普通人,早已是毛骨悚然。
但,温瑾昀始终是淡定冷静的。
他并未纠正公主对枸杞的说法,正言道。
“相比之下,食补更为有效。
“人血污秽,若真的用人血,非但不能起到补血之用,还有可能被感染病气,引发其他疾病。”
光是听到“污秽”二字,就足以令慕辞打消这个念头。
四周寂静。
小公主心不在焉地低头,看着温瑾昀手上的动作,莫名想到望江楼那晚,他那解不开的腰带。
她一本正经地发问。
“太傅哥哥,望江楼那次,李蓉儿解不开你的腰带,我也解不开,这是为什么呢?”
想起那晚之事,温瑾昀那温润如玉的眸中,迅速拂过一抹不甚自然之色。
他并未立即回答她。
三两下就完成了最后一个结。
慕辞对此十分执着。
她扯住他的衣角,追问。
“为什么呢?我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东西,李蓉儿也不会吗?还是,你故意在腰带做了手脚,让人很难解开呢?”
上次那件彩绣云锦裙,腰带的系法特别复杂,他都能轻轻松松地完成。
他的手这么灵巧,系出一个难解的结,并非难事吧?
温瑾昀低头看了眼被拽住的衣角,自知逃不过,便只能如实相告。
“如公主猜测的那般,臣确实在腰带上费了些心思,只有臣自己能解开。”
慕辞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下意识地往他腰间看。
温瑾昀很难无视公主那肆无忌惮打量的视线。
他立即挣脱衣角,后撤两步,提醒道。
“公主,该去三尺堂了。”
慕辞这才移开视线。
提起三尺堂,她便想起那只莫名其妙失踪的兔子,气鼓鼓地向温瑾昀控诉。
“太傅哥哥,我不喜欢阮英杰,他是小偷,偷了我的兔子,我要砍掉他的手。”
留下这句话后,她便离开了学舍。
温瑾昀也从她的话中推测出,她之前为何会问他,人肉与兔肉哪个更好吃。
阮英杰……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此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