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听到有人喊“站住”,慕辞也没有停下。
只因,她不认为那是对她喊的。
慕珏铮气冲冲地追了过去。
他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大喊,直到赶上慕辞的脚步,才站在她前面,张开手臂拦住她,压低声音质问。
“本皇子让你站住,你没听到吗!”
他实在气得不行,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平添几分稚气任性。
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位皇姐离得这样近。
之前,他要么是隔得远,要么就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反正每次见到她,他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串数字。
慕辞看着眼前这个无礼的少年,美目中透着一丝疏离。
见她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自己,慕珏铮脱口而出。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的语气倨傲自大,仿佛,她理所应当地要知道他。
慕辞自然认得他。
她慢慢展露出一抹纯真的笑容,开口道。
“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个皇子,不过,身为皇子,是不是应该注意仪容呢?你腰带的结,系得真丑。”
说完这话,她便绕开他走了。
慕珏铮站在微风中,一脸恼火。
她居然说他的腰带丑!
活该她要嫁给乔二那种人!
……
慕辞本以为,慕珏铮已经是她今天最后一个见到的讨厌鬼了。
没想到,马车刚在府门外停下,就又见到了一个。
乔燔身着一袭书生气十足的青衫,站在府门前,恭敬地行见礼。
看到他,慕辞的眼神立即变得冷冰冰的。
“在下前来拜见,是有几句话,想要同公主说明。”
哪怕乔燔将礼数做得很足,慕辞也很讨厌他。
他跟着进入公主府后,一直很守规矩。
到了前厅,他还自以为谦和地对奉茶婢女点头招呼。
“公主,有关你我二人的婚事,在下昨晚考虑了一整宿。
“承蒙皇上和娘娘抬举,让在下得以与公主结缘。
“但在下向来以诚待人,实在不想做出欺瞒之事。
“其实,在下真正心悦之人,是昭阳公主,和您定亲,实乃迫于无奈……”
他边说边观察着慕辞的反应。
本以为她会有失望,会生气,却不料,她的情绪没有丝毫起伏。
甚至,他还捕捉到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诮。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毕竟,那种游刃有余的神态,不像是这么乖巧天真的公主会有的。
“安阳公主,在下……”
少女望向他,打断他的话,问。
“所以,这门亲事,你会点头吗?”
乔燔如鲠在喉。
他支支吾吾道。
“圣旨……圣旨不可违。”
“想娶我?”慕辞唇角一勾,眼底呈现荒芜之色。
“公主,在下认为,娶妻求贤淑……”
慕辞冷笑着,再次打断道,“谁在乎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呢,我只在乎,这门亲事,你会不会拒绝。”
看着少女那张天真烂漫的脸,乔燔竟有些毛骨悚然。
他脊背发凉,起身行礼道。
“公主,在下本来是不愿的。
“但,若是抗旨不遵,整个乔家都要受到牵连。
“因此,哪怕在下早已心有所属,还是要……”
“呵。”少女嗤笑了声。
乔燔立即抬头,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公主,难道你不喜这桩亲事吗?”
这跟他所了解的不同啊。
昭阳公主昨日还说,是安阳公主选中了他的画像,还对他表达过喜爱之情。
这门亲事,不是她安阳公主所求吗?
怎么现在反倒一副不愿意的样子?
上首位,少女那葱白如玉的手指轻敲了两下茶几。
旋即,她唇边勾起一抹哂笑和讥讽。
“怪不得叫乔燔,你的言行,真的很令人厌烦啊。”
眼前人的变化,令乔燔心中一惊。
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越发深入骨髓。
慕辞接着幽幽道。
“既要为昭阳姐姐守着心,又想把身体交给别的女人。
“你还真是会享齐人之福啊。
“乔二,你读书读傻了么?”
她肆意嘲笑着他,完全没有给他留情面。
乔燔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明明看着很乖巧、很天真、很好哄,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如此狠?
“在下……”
少女慵懒地抬了抬眼,仿佛餍足的猫儿,生性凉薄无情。
“声音这么难听,就少说话啊,为什么要叽叽喳喳地恶心别人呢?”
乔燔脸色一沉,愤懑反击道。
“士可杀不可辱!安阳公主,您是千金之躯,如何能用如此粗鄙之言!
“我们乔家在宛城也是名门,即将要成为乔家儿媳的您,也当……”
少女优雅地伸出一根食指,径自道。
“一天。我只给你一天时间。
“如果你没法退了这门亲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原本他有十天的。
谁让母后那么着急呢。
乔燔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就被丢出了公主府。
这之后,不等他仔细思索安阳公主那些话的意思,半路冲出来几个人,将他打晕绑了。
再次醒来时,他被绑在了一张木板床上,身处在陌生的阴暗密室内,目之所及,都是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铜镜……
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
乔燔扭动身子,奋力挣扎。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进来了。
那人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手里还转动着一把飞刀。
乔燔紧张得吞了口唾沫。
“你……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把我绑来这儿……”
戴着面具的,正是阮英杰。
他突然快步冲了过来,俯下身子,两手撑在床边缘,可怖的面具几乎贴着乔燔的脸。
乔燔害怕地往后缩,却没有后退的余地。
他瞳孔震荡,嘴唇颤抖。
面具的眼部是空的,露出男人那双狭长的狐狸眼。
漆黑锐凛的眼珠子,正死死地盯着他。
“每个人来这儿的人,都会这样问。还以为,名动宛城的大才子,会说些不一样的呢。原来,也是个蠢东西啊。”
乔燔颤声问。
“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阁下……”
阮英杰将转刀对准了乔燔的命根子。
这一动作,吓得乔燔浑身紧绷,一动不动。
“阁下有话好说!切莫动手!”
阮英杰发出瘆人的笑声,喉结随之滚动。
“乔公子,今晚,我给你排了出好戏。你好好唱,就能保住你的好兄弟。”
乔燔吓得满头冷汗。
在宛城那矜贵的做派,全都瓦解在这间阴森可怖的密室中。
……
太傅府。
楚安已经准备好陪着大人熬夜,还提前安排好了宵夜。
没想到,这才刚到亥时,大人就停了笔。
楚安大为诧异地问。
“大人,您怎么不接着写了?”
温瑾昀摸了摸下巴,状若无意道。
“不早了,歇息吧。”
楚安:??
不早了?
他没记错的话,以前大人到了子时,说的都是“还早”吧。
温瑾昀走出书房时,又转头提醒了楚安一句。
“明日去给乔燔下张帖子,约他申时相见。”
“是,大人!”难得能够早睡,楚安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钻被窝了。
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
……
入夜后。
司市署还未敲锣前,小摊贩们还在卖力吆喝着。
忽然,城中酒楼最高处,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站在及腰高的石墙围栏后,大声吼了句。
“我是乔燔,我倾慕昭阳公主——”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乔燔一直在表达他那至死不渝的爱意。
他手里拿着一沓纸,照着上面念。
起初还算正常,但,念着念着,那些词句越来越露骨,甚至有很多不堪之言、下流之词。
下面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些甚至拍手叫好。
乔燔一边念,一边大汗淋漓。
只因,此时,阮英杰正靠着围栏而坐,手持飞刀,刀尖直指乔燔的命根子。
只要乔燔有半点不配合,那飞刀就能要他断子绝孙。
乔燔拿着纸的手颤抖不止。
“……昭阳公主,你的胸好像小鹿,一遍遍撞着我,我将它们握在手中……你是我纵马驰骋的疆场,我日夜听着你唤我的名字,通往黑色的密林,我时而遭遇险阻,当我穿过它后,我……”
乔燔念到后面,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昭阳公主在他心中神圣不可侵犯。
他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啊!
……
皇宫里。
慕卿卿对宫外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此时,她正沉浸在喜悦之中。
只因她收到了尚衣局做好的一款新郎喜袍。
喜袍挂在木制大衣架上。
她站在衣架前,想象着瑾昀哥哥穿上他的模样,内心雀跃不止。
“太赞了!明天我就拿去给瑾昀哥哥试穿!”
婢女杏儿也跟着期待起来。
突然,一个宫人急忙跑进殿中,上气不接下气地禀告。
“公主!公主,出事儿了!那个乔二公子……他,他竟然公然对您示爱,用词粗俗露骨……皇后娘娘大怒,亲事怕是要完……”
慕卿卿当即大惊,挫败、愤怒、崩溃……情绪交杂在一块儿,令她无比慌乱。
“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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