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慕辞从密室走了出来。
以前,阿护会在外面等她。
可现在,她只看到了温瑾昀。
柳嬷嬷担心公主旧病复发,才让人去通知了他。
早在一刻钟前,温瑾昀就到了。
他没有硬闯进去,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看到他时,慕辞笑了。
她笑容甜美地上前抱住他,贴着他的胸膛蹭了两下。
“太傅哥哥,我给她止血了。”
温瑾昀伸手回搂住她,眼神温和,语调更是如此。
“公主学会止血,值得夸赞。下次会做得更好的,对吗?”
他先肯定她,然后再鼓励她。
从始至终,没有责备的话。
慕辞点了点头,不自觉又抱紧了些。
“太傅哥哥,你不可以离开我。如果你离开我,我会难受、会想要杀了你。”
温瑾昀同样紧紧地拥着她,用行动回答她。
……
一整个五月,慕竟泫坚持每天入宫侍疾。
至少也会待半个时辰。
哪怕皇帝没有这等要求,慕竟泫也在坚持。
众人都赞叹信王的孝行。
却不知,慕竟泫这样做,无异于弑君。
他的衣袍被撒上了百日散的药粉,这百日散,常人吸入并无损害,偶尔吸入也无妨,但,皇帝每日所用的药膳中,偏偏有一味药,名为“赤竹草”,这赤竹草与百日散相合,就会产生微小的毒性。
长此以往,日积月累下,小小的毒性就会变成剧毒。
但这毒并不会直接害人性命,而是会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彻底瘫痪在床。
他本不想做得这样绝,但父皇总帮太子压制他,目前只有废了父皇,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和慕珏铮一争高下。
……
进入六月,慕竟泫依旧在暗中毒害皇帝。
他所做的,宫中无一人察觉。
很快,到了七月,天气炎热起来,皇帝的身体彻底垮了。
首先是腿没了知觉,然后就是双手。
到最后,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以上还能动。
慕竟泫本不想做得这样绝,但父皇总帮太子压制他,目前只有废了父皇,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和慕珏铮一争高下。
慕竟泫用这手段,还是从好友沐维清那儿得来的启发,然则,这其实是沐维清刻意引导。
而得知皇帝还好好活着,只是瘫痪,沐维清怒不可遏。
“我已经提示得那样明显,让信王直接用鸩毒毒死昏君,他为何还要心软,换成百日散!”
看来信王并非像表面那样信任于他,亦或是,信王良心未泯,还念着那点父子情?
沐维清非常不理解,气愤之余,也对信王多了一份猜忌,计划着要让慕竟泫更加信任自己,这样才能拿捏他,早日完成复仇。
皇帝瘫痪,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哪怕有人查出皇帝是受慢性毒药侵害,也不敢说出口。
一来,这事也是他们太医院失职。
自皇上圣体欠安,太医院众人轮流值守,却无一人提早发觉异样,这说不过去,也有损他们身为医者的声誉。
二来,最近局势动荡不安,敢伤害皇上,这事显然是身在高位者所为,他们这些太医惹不起,极有可能还没开口就被灭口。
太医们识时务,慕竟泫就没有难为他们。
但,皇帝成了废人,也没有立圣旨传位于太子。
他还指望着能够重新站起来,只给了太子监国大权。
对于皇帝的这种做法,皇后深表不满。
她巴不得他早点退位。
只因,信王的权势越来越大,越是往后拖,她就越是不安。
八月初,温瑾昀入宫面圣。
彼时,皇帝毫无君王的威严气度,像极了那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到老都无人照料的鳏夫。
于公公守在龙榻边,一点点将药喂进去。
皇帝喝完药,语气焦急地对温瑾昀道。
“朕要你起誓,朕活着,你就效忠朕,以后,你就效忠太子……温瑾昀,朕要你发毒誓!”
温瑾昀不卑不亢地回了句。
“臣发誓,效忠君王……”
皇帝的眼睛布满血丝,喘着气,粗声道。
“朕……朕是这天启的皇——”
温瑾昀颔首,“是。”
他看着皇帝如今的模样,心中毫无波澜。
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爹娘是如何丧命的。
但,想要报复皇帝的人很多。
他并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愿意把机会留给他们。
何况,被自己的儿女折磨致死,应该比被他这个外人害死,更加痛苦……
走出皇宫后,温瑾昀的心境开阔了不少。
人若一直活在仇怨中,该有多可悲啊。
……
原本,为了限制寒门庶族,温瑾昀这个太傅并无实权。
但从太子监国后,慕珏铮因着对这位准姐夫的信任,给足了他权力。
信王慕竟泫也暗中交付了温瑾昀一部分大权。
如此一来,温瑾昀这个表面上的中立派,反而是集权最多的。
八月中旬,在信王的支持下,温瑾昀联合刑部另立新法,大开入仕之门,革新兵役制度。
新法如同一只吼叫的雄狮,来势汹汹,冲击旧法,打了世家大族一个措手不及。
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世家门阀联合反对新法。
每日上朝,必定是一番唇枪舌战。
哪怕慕珏铮这个太子要试行新法,也有人抵死不从。
于是,朝堂之上,出现了以死进谏的血腥事件。
被踩到尾巴的狗,开始疯狂乱咬。
温瑾昀出行时,也会遭到世家的报复。
甚至还有不知死活之人夜闯太傅府,行刺杀之事。
慕辞知道这些事后,非常担心他。
这天,她亲眼看到。
太傅府出现了好几具尸体,温瑾昀那干净得不染纤尘的衣服上,沾了不少血污。
他站在院子里,云淡风轻地吩咐楚安。
“将人送到信王府,殿下知道如何处理。”
很快,信王命人将那些尸体残忍地虐待了一遍,而后把他们悬挂于城中高处,以儆效尤。
这样的雷霆手段,确实震慑了一部分人。
在慕辞面前,温瑾昀和慕竟泫都默契得不提那些糟心事,只想让她安心备嫁。
饭桌上,慕竟泫还安抚慕辞。
“新旧交替,难免会有一段混乱期。
“阿辞,你最近乖乖待在公主府,等着做新娘子就好。
“外面的路,有皇兄给你们铺着呢。”
慕辞却面色不虞地反问他。
“他们都说皇兄要娶右相之女,皇兄,是真的吗?”
慕竟泫甚是轻松地回答她。
“是真的。阿辞就要有嫂嫂了。”
可这份轻松里,多少有些身不由己的悲哀。
慕辞还想说什么,旁边的温瑾昀忽然面不改色地握住她的手。
待雅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慕辞才问温瑾昀。
“信王哥哥非得要娶不喜欢的女人为妻吗?勉强成亲,他们以后都不会开心的啊。”
温瑾昀喃喃道,“总要有所牺牲的。”
信王既然想要夺权,就注定很难娶一个只能给他爱情、却不能助他上位的女人。
而且,右相之女不会是唯一一个。
事实证明,温瑾昀的猜测都成了真。
相比于尚且年少的太子,慕竟泫的其中一个优势就是,能够用婚事拉拢权臣。
他不止在和右相府议亲。
正妃、侧妃、贵妾……这些位置成了慕竟泫与权臣交涉的诱饵。
哪怕慕珏铮知晓他的小动作,也没有正当理由阻止。
总不能让信王不娶妻吧?
慕珏铮能忍,皇后却不能,紧跟着慕竟泫之后,开始给慕珏铮选太子妃。
乾宁宫,母子二人发生了争执。
慕珏铮忍无可忍。
“母后又在胡闹什么,儿臣才十三岁!”
“先成婚,不圆房也没什么,铮儿,你要分得清轻重缓急……”
慕珏铮不听劝,直接拒绝。
“儿臣不愿娶那不喜欢的人!男人的事,为何要把女人牵扯进来!
“这对儿臣和那些女人都不公平!
“靠女人的裙带关系夺权,算什么男人!
“儿臣要堂堂正正!”
皇后又气又急。
“铮儿,你听母后的,母后不会害你!”
慕珏铮已经长得很高,负手而立,器宇轩昂,不容人小觑。
“长幼有序,母后还是先将昭阳皇姐嫁出去再说吧。儿臣绝不会稀里糊涂地娶妻。”
他坚决不肯,皇后也没有办法强逼他。
于是,她就去强逼慕卿卿。
……
次日。
慕卿卿被召进宫。
“什么?十月成婚?不,儿臣不愿!母后,儿臣不要嫁给左聂!”
皇后直接放狠话。
“连你也要违抗母后吗!
“你们既是本宫的孩子,就应该听本宫的话!
“你父皇已经管不了你的事了,你不嫁也得嫁!”
慕卿卿这才意识到,母后这话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强压之下,她情绪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