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护,你在说什么啊……”慕辞目光愣怔,纵然平时反应再快,这会儿也甚为混乱。
阿护对她也是男女之情?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
在她心中,阿护和柳嬷嬷、信王哥哥是一样的。
裴护料到公主会如此惊讶。
但他还是想要有始有终。
“公主,属下方才所说的,没有半句虚言。不知情从何处起,但属下始终克制着对公主的爱意,之前是觉得身份有别,配不上公主。
“而且属下以为,公主不谙男女之事……但事实证明,不是公主不懂……”
说到此处,裴护蓦地如鲠在喉。
只因,他一个不经意的抬眼,就看到温瑾昀正站在院门外。
后者有意没有踏进来,清俊谪仙的脸上也无半分恼怒,始终从容平静、云淡风轻。
反倒是他旁边的楚安,一副憋不住想要过来阻拦的样子,被自家大人用眼神制止了。
哪怕被温瑾昀听到,裴护也没有丝毫心虚与惭愧。
人人都有权表达自己的情感。
慕辞看不到温瑾昀,也没有心思去注意别的。
既意识到裴护不是在开玩笑,她便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若换做其他人对她说这种话,她大可以冷漠地回绝,并让对方马上滚。
但眼前的是裴护,是陪伴她多年的侍卫。
她很是苦恼。
不禁反省——是不是她做了什么,让阿护误会了。
或者,是她太拘着阿护,不让他和别人接触,他只能将感情投放到她身上。
又或许,阿护错将相伴多年的情谊当成了爱情?
在公主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裴护默契地感知到她心中所想。
他特意强调。
“公主,属下能确定对您是什么情感。今日说出这些,只是想要求一个答案,若是属下早早地表明心意,公主是否会……”
不远处的院门外,楚安两只拳头攥得紧紧的。
温瑾昀却极为淡定,那副运筹帷幄的自信从容,令楚安在钦佩的同时,也多了几分不解。
大人就这么确信,公主不会选择裴护吗?
院内。
慕辞没等裴护说完,非常坚定地摇头。
“不会的。
“阿护,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我很怕会失去你,但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
“和身份无关,我能分清喜欢各有不同。
“你说你喜欢我,倒不如说,你习惯有我在,就好像我喜欢有你在身边。
“当然,你也可能真的和太傅哥哥一样,对我是那种喜欢,如果是这样,那你就不能再做我的近身侍卫了……”
亲耳听到如此残忍的话,裴护瞬间变了脸色。
“公主……”
慕辞没有让他往下说,接着自顾自道。
“阿护,我觉得,你也没那么喜欢我。因为你还能忍得住,能克制得住。
“就拿太傅哥哥来说吧,他那样清正自守的人,因为喜欢我,还是忍不住抱我、亲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正常反应……”
听到这儿,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
作为当时的温瑾昀稍显不自在地退到隐秘处。
楚安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假装抬头看天。
柳嬷嬷刚收拾完行李,一出来就听到这种大胆的话,差点被门槛绊倒。
南宫倒是镇定,当然,这得忽略她脸上那抹红晕。
……
慕辞并不觉得自己有说什么不合宜的话。
她只是想和裴护把事情理清楚,毫不在意别人的脸色,仍然一本正经地“教导”裴护。
“可见,真正的喜欢是克制不住的。
“所谓的君子之礼、身份尊卑,都不足以成为阻碍。
“阿护如果对我是那么炽热的喜欢,我早就能感觉得到,毕竟,眼神是藏不住的,想要靠近一个人的心情,也是压抑不住的,你想亲我吗?对我有那种反应吗?”
说话间,她主动上前几步,对裴护步步紧逼。
裴护霎时哑口无言。
柳嬷嬷更是捂住了嘴巴。
公主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能这样问一个男人呢?
楚安已经把耳朵捂住,后悔没有躲得远远的。
裴护脸色紧绷,“回公主,属下不能以下犯上……”
慕辞唇角轻扬,“借口罢了。阿护,我觉得,一个能让你暂时抛弃所有理智冲动一回的人,才能算是你真心喜欢的。”
以前,她确实不懂情爱。
而如今,她已经有所成长。
裴护看着有此变化的公主,心情艰涩。
见时机差不多,温瑾昀才抬脚走了进来。
他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询问那六神无主的柳嬷嬷,“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柳嬷嬷慌忙点头。
“太傅哥哥,你回来啦!”慕辞笑着转身,看上去格外乖巧。
温瑾昀走到她身边,甚是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怎么站在外面?”
慕辞下意识地看了眼裴护。
裴护在她开口前抢话道。
“公主在等太傅。”
温瑾昀淡笑着,心照不宣地牵着慕辞回主屋。
其余人也都沉默不语,气氛莫名有些沉闷,就好像夏日暴雨前的闷热,令人烦躁,却又无处发泄。
自家主子,只有自己心疼。
阿赞呼了一口气,打过腹稿后,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
“少主,您的腿不宜久站,属下扶您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夫人都该担心了。”
楚安最受不了这种气氛,连连干笑着附和。
“哈哈,对,赶紧回去养养吧,这腿才刚好,别又出什么岔子了。”
柳嬷嬷看了眼公主和温太傅的背影后,转而又朝裴护看去,神情慈祥又无奈。
……
主屋内。
慕辞还是向温瑾昀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温瑾昀则问了她一个问题。
“公主真觉得,裴侍卫没那么喜欢你吗。”
慕辞不安地抱住他。
想起阿护那副落寞的样子,心里就很不好受。
“太傅哥哥,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就是想让他及时止损。”
“话已至此,裴侍卫能明白的。我们午后便启程回皇都吧。”
情爱二字,本就很难参透。
它因人而异,没有固定的答案。
温瑾昀也不想再深究下去,就将这个话题扯开了。
用午膳时,小公主胃口不佳。
一方面,她在江畔小筑住了差不多半年时间,真要离开,还是有些不舍的。
另一方面,她还是在担心裴护。
也正是从这一刻起,她开始重新审视他们的关系,以及将来该如何与他相处。
等到他们要离开江畔小筑时,裴护过来送行了。
他明显在强颜微笑,想要以最佳的状态送别公主。
但,真等那马车离开后,再次回到没有公主的江畔小筑,他便再也站立不住了。
不止是双腿无力,心口位置也空落落的。
他像是一具躯壳,双目茫然无光,强行扯出的笑容,只是用来掩饰真实的苦涩与悲痛。
阿赞见少主如此颓废失意,纵使心有不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付红玉拖着病躯,远远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无声叹息。
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于裴护而言,就宛若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他全身没了知觉,靠回忆支撑着,才能让他免于跌落无底深渊。
记忆中,他的公主笑容明媚胜骄阳。
她牵着他的衣角,笑嘻嘻地对他说,“阿护,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她少时划破了衣袖,他就给她绣上虞美人。
后来,哪怕是完好的衣服,她也要让他绣上。
她总说——阿护真好。
他熟知她每个神情所代表的情绪。
她曾那样依赖他,每天起床后,都要看到他才安心……
啪嗒!
一滴晶莹落在地上。
忽然下起了太阳雨,那是上天垂怜,要帮一个悲伤的男人隐藏起他的脆弱。
……
另一边。
北境军营,夜羡风看着那阵太阳雨,仰头叹气,暗自低语。
“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谁又能随从自己的心意去阻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