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辞醒了,却没有完全清醒。
宋知安过来时,她意识不清,正在说糊涂话。
“言之哥哥……好疼……”
“哪儿疼?”宋知安轻描淡写地问。
“我要言之……”
宋知安捏住她的下巴,“公主,言之哥哥可没有偃哥哥好。”
说着,他示意婢女将药碗给他。
而后亲自将药灌进她的嘴。
喂完了,他才假慈悲地问:“药苦不苦?”
慕辞没有力气回答,迷迷糊糊地睡去。
宋知安陪了会儿,就听她做梦都喊着“言之哥哥”。
他面露冷意,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
“你的言之哥哥没用,他不要你了。”
而后,他自言自语地嘲讽。
“哪有喊自己夫君‘哥哥’的,看来你们的感情不过尔尔。”
毕竟,哥哥哪有夫君好听。
慕辞醒来时,就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这张脸,她在密室里就见过。
宋知安冲她淡淡一笑,看起来非常和善。
“公主刚醒,一定很饿吧,我让厨房做了……”
慕辞打断他的话,“我帮你杀了你师父,你应该报答我。”
她不仅不慌,还能淡定自若地和他说话。
只是,毕竟是受了重伤,脸色苍白,格外娇弱。
宋知安眼中的笑意加深,反问。
“以身相许如何?”
慕辞眸光微冷。
不等她回复,宋知安话锋一转。
“真要说起来,应该算我帮了公主。
“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公主就被糟蹋了。
“之后,也是我将你救出来,并为你找了大夫。
“公主想怎么报答我?”
慕辞觉得他脸皮厚,不予理会。
宋知安又笑着道。
“对了,还有那镯子。公主身娇体贵,可不能戴那么危险的东西。
“所以我已擅自做主,将它给毁了。”
慕辞又气又恼,“谁准你动我的东西!”
宋知安悠悠然道。
“我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公主应该能理解的,对么。”
他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兴味。
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慕辞紧紧地攥着手,只觉得身体更疼了。
嘭!
房门忽然被人撞开。
护卫连同门一起倒在地上,当即口吐鲜血。
“公子……有人闯……”
哪怕他不说,宋知安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偃!”魏纤云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她被楚安抓着,大声呼喊宋知安的小字。
慕辞听到了,也猜到发生何事。
宋知安脸色阴沉,像是被触碰了逆鳞,全身散发着阵阵戾气。
“岭西郡守,有点手段。”
下一瞬,他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慕辞提起来。
这院子已经被人包围起来,而为首的,就是温瑾昀。
他面如冠玉,眼中却隐着滔天愠怒。
看到公主的刹那,见她这般虚弱,眸中的寒意更加深重。
魏纤云两眼含着热泪,情绪激动。
“阿偃,回头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宋知安听到魏纤云这话,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再看她,而是直视着温瑾昀。
“换人吧。她有心疾,受不得惊吓。”
这个她,指的就是魏纤云。
楚安愤然不平。
难道公主就能禁得住吓?
温瑾昀摆了摆手,示意楚安松开魏纤云。
而这时,宋知安也放了慕辞。
两个女人擦肩而过时,温瑾昀果断出手,上前抱住慕辞。
慕辞一抬眼,就看到一阵箭雨从头顶上方飞过。
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个个将箭头对准了宋知安。
魏纤云见状,下意识的反应是替他挡。
“阿偃小心!”
宋知安前不久才和自己的师父有过一场恶战。
面对对方这么多人,他毫不恋战。
只见他搂住魏纤云的腰,运用轻功,带着她一跃而上,飞到屋顶,试图逃跑。
“追!”楚安和南宫各自带着人马两路夹击。
宋知安嚣张地用内力传音。
“安阳,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温瑾昀眸光深邃,第一次对人下了死令。
他将慕辞抱上马车,并要给她把脉。
慕辞却不肯让他把脉,只想让他抱抱自己。
“好慢啊,我还以为你找不到我了呢。”
温瑾昀紧紧地抱着她,嗓音略显沙哑。
“是我来迟了。”
从她失踪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合眼。
此刻,他也没有一点睡意。
她看上去这么虚弱,令人担忧。
并且也担怕她受了惊吓,情绪不宁。
“言之,你心跳得好快。”
他的下颌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很轻。
“夭夭,我也会怕,怕你受伤,怕你有性命之忧,现在救回你,仍然会怕,怕有下次,怕我总有护不住你的时候……”
说话间,他如鲠在喉。
“还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可以这么说自己。”慕辞也紧紧地抱着他,“你就是很厉害啊。”
他下巴处已长出青茬,弄得她不太舒服。
慕辞往后缩了缩,皱眉。
“有点疼……”她受了很重的内伤,这会儿才告诉温瑾昀。
他一听,心疼不已。
得知她经历了什么后,脸色越发难看。
按照慕辞的指示,他们找到了假山后的密室。
而后将里面的尸骨都搬了出来。
那些无辜枉死的女人们,全都被送往泽安县衙,待亲人认领。
但很多都并非泽安人士。
于是,这件案子惊动了四城的百姓。
外人并不知公主被掳,只知岭西郡守捉拿凶徒,破获了一桩大案。
可惜的是,另一名凶手宋知安仍然在逃。
魏纤云很快就和他分开了,是以,连她都不知道宋知安去了何处。
但有关宋知安的传闻倒是不少。
有说他被江湖豪杰击杀了的。
也有说他已经被羁押在官牢的。
众说纷纭,却无人能够确定,他究竟是死是活。
但温瑾昀这边,对宋知安的追杀令一直有效。
包括宋知安那些赌场,也都一律被查封。
尽管宋家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也多少受到了牵连。
被害女人们的亲人跑到宋家闹事,要他们交出宋知安,甚至还嚷嚷着“子债父偿”。
在泽安享有百年威名的宋家,就此开始,渐渐失去了百姓的拥护。
最惨的莫过于黄堂。
黄堂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因此事被打压得没法再翻身。
他之前干过的肮脏事不少,所以才能被抓住把柄。
加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以及他的手下狗仗人势做出的丑事,也都一一被安在他头上。
甚至于,与他交往亲密的友人,也都遭到了严查。
黄家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所涉猎的生意,总能找出一些有违律例的漏洞来。
温瑾昀联合定北侯,以及其他三城的郡守,严肃整治了四城的官绅和恶霸。
定北侯时任西境都护府,兵力遍布四城。
上尧有景砚坐镇,最为顺利。
这一场风云,惊动了温老太爷。
老爷子写信给温瑾昀,言语间都是要他低调行事,不要得罪太多人,还教他效仿先贤——得饶人处且饶人。
温瑾昀看完那信,又看了看在他怀中睡得正香的公主,眼神格外坚定。
他不为自己所做的事后悔。
要说后悔,也是没能早点解决掉黄堂这个隐患。
不过,老太爷那边,他还是需要解释一二的。
老太爷知道了,也就相当于祖母也知道了。
老夫人的脾气可没那么温柔。
得知孙媳妇儿被掳,还受了内伤,她恨不得把宋家和黄家都给端了。
老太爷劝了她许久,才让她的怒火平息下来。
期间,老夫人一直骂他没用。
“读书读书,读书有什么用!
“你倒是去跟那些强盗讲道理啊!
“连我们温家人都敢掳,忒大胆!
“换我年轻那会儿,我非砍了他们的脑袋,都给挂城楼上,然后再鞭他们的尸……”
自此,老太爷没再提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而温瑾昀这次将事情做得这么绝,自然也不怕得罪人。
哪怕王氏和温伶求到他面前,他也没有心软。
“兄长,那是我相公啊,他对我再不好,也是我女儿的爹,他要是坐牢,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兄长,你可怜可怜我们……”
“瑾昀,我迄今为止都没求过你什么,这次我求你,想想法子网开一面,救救你妹夫,求你了!”
母女俩都快给他跪下了,他却始终不改口,最多允准温伶探监。
黄堂在牢里待了几天,就已经痛不欲生。
他知道,这是温瑾昀在报复他。
现在,他恨透了那些狗肉朋友,恨透了宋知安。
如果没有遇到这些人,他不知道过得多潇洒。
可他再悔恨,也无法改变过去。
等待他的,将是千万里的流放之刑。
黄蕊不知道爹爹为什么不能回家,听说以后都见不到爹爹,嚎啕大哭。
眼瞅着这事毫无转机,温伶在王氏的劝说下,自请下堂,和黄堂断了夫妻关系。
黄家没有理由留人,加上黄蕊又是个女孩,所以并不觉得可惜。
温伶自以为可怜,恨极了温瑾昀。
她跑去找温老太爷,想让祖父帮帮她。
老太爷却格外严肃地告诫她。
“为官者,只要是按照律例办事,就无可非议。
“黄堂如果没有做那些恶事,你兄长动不了他。”
“可是……”温伶终究还是不服气的。
眼看着快过年了,却有人妻离子散。
……
郡守府。
了解温瑾昀今日的雷霆作为后,慕辞感到诧异。
他从来都是凡事留一线。
可这次,他是要将黄堂往死里逼。
南宫最近也很奇怪,明明武功都很高了,还要每天练功,没有一天轻松的。
年前,一个寻常的夜晚。
温瑾昀慕辞搂在怀中,格外认真地问她。
“想回皇都吗?”
慕辞瞳孔骤缩。
“我们不是来避难的吗?”
看她这副近乎懵懂的模样,温瑾昀忍不住笑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若是无难可避,我们就能回去了。”
“你莫非是想……”
剩下的话,两人心照不宣。
慕辞心中有些不安。
她总觉得,温瑾昀想要的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