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拜尔本的孤儿院里,无论是爆炸还是飓风,都无法影响到里面的孩子,他们只惦记着今天的粥,还有,有没有面包,在此时的纽约,面包不再是一种奢侈品,玛莉罗.拜尔本从一些酒店的后厨弄来了不少厨余,但按照她的要求,每一样东西都要放在一起煮,煮的发烂,一股怪味儿,才允许拿给孩子们吃,因为这样才能避免养坏他们的口舌。
“你藏了食物到哪儿去?”就在孩子们吃得头也不抬——食物事实上很少,也很恶心,但他们尽力做出这样的姿态来博取玛莉罗的欢心——的时候,查斯提提大声喊道。
莫德斯蒂站在阶梯上,转过身:“我晚上会饿。”
“下来,”玛莉罗命令道:“在这里吃完。”
莫德斯蒂只得磨磨蹭蹭地下楼来,自从挨过打之后,克雷登斯就没再吃过东西,克雷登斯也许被很多人讨厌,但他不是个坏哥哥,在外面发传单的时候,虽然比不上查斯提提和莫德斯蒂,但若是她们受到了滋扰,克雷登斯就会设法挡住他们……他不敢和人打架,吵闹,但可以替自己的妹妹挨打,莫德斯蒂不会喜欢他,但他终究还是一个拜尔本。
只是被查斯提提叫破后,莫德斯蒂只能自己吃掉那块鸡肉,不然别的孩子会抢去吃掉。
玛莉罗盯着楼梯看了一会,克雷登斯已有一天一晚没有吃过东西,但没关系,她知道那个小杂种……是不一样的,他挨打挨了那么多年,魔鬼也没能从他身上出去,他总能活着,还是个连路都走不动的孩童时,他就能给自己弄到水和牛奶,一个巫师窃贼,玛莉罗知道,所以她几乎不储存食物。
克雷登斯听见了,非常奇妙的,这次他回到身体里后没再感到痛苦,他的脊背光滑无比,就连之前的疤痕都消失了,他的肠胃也没有发出哀叫,一种无法理解的满足感溢满全身,他觉得自己非常有力,几乎可以面对一切,包括他的母亲玛莉罗.拜尔本。
玛莉罗.拜尔本在睡前去见了克雷登斯,那个魔鬼果然还活着,面色红润,她怀疑地走过去,嗅着空气,认为有人给克雷登斯带了食物,但阁楼的空气还是那样腐臭恶心,一星半点的香味都没有,她想要走过去摸摸克雷登斯的额头,希望他只是在发热,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迟疑了。
她在恐惧,发现这点之后,她气恼地走开了。
克雷登斯注视着母亲离开,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玛莉罗.拜尔本的孩子,因为这样一个贞洁虔诚的人是不会生出魔鬼的,但他从未在玛莉罗身上看到过缭绕不去的黑色雾气,它们就像是某种恶心生物分泌的黏液,在她靠近他的时候,他可以清楚地听见她在诅咒他因为发热而受到折磨。
他好像听见许多人在大声说话,但一转身又没了,他不知觉地转过头去,但声音变得更加微弱了,克雷登斯难得地思考着,也许是因为他今天的精神格外振奋的缘故,他又能够听见了,比之前更大声,变成了一种噪声,他不得不收回耳朵,转而去找他熟悉的声音。
他首先听到的是小妹妹莫德斯蒂的声音:“面包,面包,面包……蜂蜜……苹果……橘子,鸡肉……”克雷登斯在睡梦中微笑,然后他又来到查斯提提身边,“汤姆,汤姆……”查斯提提这样反复念叨着,克雷登斯想了想,才回忆起汤姆是拜尔本孤儿院旁边的一个码头工人的儿子,他身体高壮,而且确实很帅。
克雷登斯微笑了,他听了每一个孩子的咕哝,有些睡了,有些没睡,但他发现睡了的要比没睡的声音更低些,就像是有意识的时候会控制自己的心思不那么发散——他已经知道这都是人类的思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拥有这个能力的,也许是他身上的魔鬼还在作祟,但他喜欢,非常喜欢。走廊的末端是玛莉罗.拜尔本的房间,他从来不敢靠近那里,但今天他就像是被吸引了那样,径直走了过去。
玛莉罗.拜尔本的房间被一团更大的污浊黏液笼罩着,它们像是蜘蛛网,克雷登斯能够看到的那些光点一穿过这里就会被抓住,但那些光点十分坚韧,来回冲突几次,就会将那些黏液撕碎,扔到一边,继续它们愉快的旅行,那些黏液蠕动着重新拼合在一起的时候,发出令人恐惧与厌恶的汩汩声与皮杂声,克雷登斯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进去,但他从未那样确信过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这道障碍。
他试探着向前踏步,那些黏液没能碰到他就像是融化在阳光里的脏雪那样消融殆尽,克雷登斯听到了无比凄惨的喊叫声,像是玛莉罗又不像是玛莉罗,他的脚下是拼花的陶瓷砖,不像是拜尔本孤儿院里的,倒像是来自于某个乡村住宅,在空荡的房间里,一个很小,很小,可能要比莫德斯蒂还要小的女孩正背对着他坐在地板上,念叨着一首歌谣。
“我妈咪你的妈咪要去捉女巫
……你的妈咪女巫就要,女巫第一号河水淹死,女巫……第三号烈火烧死,第四号鞭子抽打她……”
这首童谣克雷登斯很熟悉,查斯提提经常唱,一边唱一边跳,应该是玛莉罗教她的,难道这是他的又一个妹妹?他小心地走上前去,那个女孩突然回过头……
那是玛莉罗的脸!
克雷登斯忍不住大叫,而玛莉罗也在大叫,那张四十余岁女人的脸被畸形地按在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身躯上,令人作呕,她的嘴张得有半张脸那么大:“巫师!巫师!巫师!”她尖叫道,“快来,这里有个巫师!”
克雷登斯马上逃走了。
玛莉罗的房间回复了原先的平静,克雷登斯没有看到的是,玛莉罗那只鸡爪样的小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根尖头木棍,当然,对于巫师们来说,它叫……魔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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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没有无需魔杖就能施法的巫师,就忒修斯知道的就有两个,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问题是就算是这两位,也不可能永远舍弃自己的魔杖,更不用说,这对巫师几乎都没有念过咒语,只有在临摹傲罗们施放修复咒的时候,那位克瑞玛尔先生才轻轻地读出过几个拉丁单词,但之后他就再也没开过尊口。
忒修斯已经几乎将这两位黑发“巫师”从巫师的行列里排除,他只从家族藏书里看到过有以人类姿态在外行走的非人——精灵,或是魔怪——他并不知道自己居然猜中了一半,但他听说这两位需要魔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纽约和伦敦一样,也有两个售卖魔杖的地方,一个是正规的商业街,金点巷,另一个就是纽特租借燕尾犬的地方,他上次已经将燕尾犬还了回去,但差点没能再出来,所以他想去金点巷,问题是金点巷与龙血街非常近,两位黑发巫师没有丝毫犹豫地就选择了龙血街,“我不行。”忒修斯说:“里面有不少我认识的巫师。”黑巫师,他是参与过一次大战的人,和许多为非作歹的家伙打过交道,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遇到谁。
克瑞玛尔只点了点了头,仿佛一阵微风吹过……忒修斯听到自己的弟弟在放声大笑,他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变小了,然后他一挥魔杖,一面镜子出现在自己面前——镜子里面是一个容貌秀丽,除了身材高大之外没什么可非议的女巫。
“如果变小的话,”克瑞玛尔一本正经地说:“也许会影响到你使用魔杖,这样比较好。”
忒修斯要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在危险如同翻倒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龙血街揍弟弟,也别因为一时冲动得罪一个黑白未明的强大巫师——甚至可能不是巫师。
直到走进龙血街,纽特还在笑。
龙血街与伦敦的翻倒巷不同,翻倒巷又阴暗又破旧,龙血街街道干净,楼宇整齐,也许就是太整齐了,它们全都是外形高低一致的灰色水泥大楼,入口狭小,只有巫师能够看到的指示牌不断地闪烁着各种荧光,像是“龙骨髓”、“人鱼脑浆”、“单骨”、“灰脚”、“湿地狼人毛毛”……等等,它们有时候是指存货,有时候是指店家名称,或是一个巫师的绰号,不明所以的普通巫师进入这里的时候若是胆敢随意闯入任何一个房间,都有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死无葬身之地。
美国魔法国会的傲罗们也曾经多次冲击龙血街,因为龙血街的黑巫师们从来就不在乎什么保密法,他们随心所欲地将魔药或是魔法生物卖给可能误闯入这里的凡人,但就像是你们看到的,相似的大楼,同样的布局很容易让人迷路,而这里的巫师总是准备好了各种门钥匙以及壁炉。
纽特是因为从一只愤怒的囊毒豹那里解救了一个黑巫师(当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才得以一窥龙血街的门径,但他作为神奇动物的爱好者与保护者,对魔杖制造人的情况也有些了解,毕竟这些魔杖制造者往往需要大量的,属于神奇动物的部分。
“应该就是这里。”纽特说:“湿地狼人毛毛,维奥莱塔.博韦,她最擅长用湿地狼人的毛发制作魔杖。”
他拔出魔杖,在门上敲了敲。
“杨树木芯杖身,毒角兽角的杖芯。”一个柔媚的声音这样说道,然后门打开了,里面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纽特看了身后的三人一眼,走了进去。
忒修斯有些迟疑,很明显,这是必需交付的入场券费用,但他的魔杖有些特殊,杖身与纽特相同,但杖心是黑龙脊髓,并不多见——他原本不想出现在这儿,但他又不能让纽特单独与这两个强大而又可怕的陌生巫师在一起,还要去龙血街……他拔出魔杖敲了敲门,“杨树木芯杖身,眼镜蛇脊髓的杖芯。”这次的声音颇有些无聊。
忒修斯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魔杖,是自己的没有错,他又看了看身后的人,短促地一点头,表示感谢,就走了进去。
门在忒修斯的身后合拢,停顿了片刻后,门里伸出一颗美杜莎的脑袋,她闭着眼睛,头上的毒蛇嘶嘶地上下盘绕着:“没有魔杖,就给一滴血。”
巫妖啧了一声。
门立即打开了,比忒修斯进去的时候还要快。
维奥莱塔正坐在她最爱的那张椅子里,身前放置着十来根空白杖身,一些闪光的粉末,一些装在水晶瓶子里的血,几根看不出是什么的……干枯枝叶,还有一团团的神经,皮肤之类的东西。
还有一个很大的狼人骨架,用粗糙的龙皮简单地盖着。维奥莱塔,至少从外表上来看是个容貌艳丽的年轻女性,银色头发,让人怀疑她有meiwa血统,忒修斯与纽特来到她面前的时候,这位女巫心怀警惕,可不是每个男性都能在她面前这样神态自若的,除了那些经过训练或是意志格外坚定的人,但等到另外两位不速之客——她是说,她设定在房门上的魔法竟然没能给出回报和警示——出现之后,她立刻明白过了。
“两位新客人,”她说,从椅子上站起来,“非常强大。”她几乎目不转睛:“非常……简直无可估量。”
“你亦不是个弱者。”克瑞玛尔说:“却只愿意成为一个魔杖制造者,兴趣所致?”这个女巫虽然无法与他们见到的那个默默然,与魔法国会的官员相比,但至少可以与忒修斯齐平,胜过纽特。
“魔杖是巫师的内心,比他表现出来和自以为的更真实,我喜好窥视,而他们在我面前根本无从隐瞒。”维奥莱塔大大方方地说,“请坐,”她的目光滑向来人的左侧,一个双胞兄弟,但在性格上有着很大的区别,她在心里说:“是您们需要魔杖吗?”
她姿态优美地旋转了一圈:“就在这里,维奥莱塔出品,品质上乘,经久耐用,可以以书面契约的方式保密,一般来说,我也不会轻易吐露秘密,我是说,对于一些慷慨,或是强大的客人,我不是加里克?奥利凡德,他的大嘴巴举世闻名。”
“有机会我们也会去看看奥利凡德。”
“那只家养小精灵魔杖制造商有什么好看?”维奥莱塔笑眯眯地说:“我不行吗?”
“嗯,”克瑞玛尔和蔼地说:“因为我想看看两种魔杖制造手段有何不同。”
维奥莱特一僵,不过她既然能够为广大的黑巫师们服务,遇到的危急情况可不止一种,她让自己冷静下来,让笑容重新回到脸上:“魔杖制造手法是每个魔杖制造商的最大秘密,”她紧接着说:“但如果这是您们的要求,当然,可以,但我想您们是不会在意……”她用拇指与食指比了个手势:“一点点小小的回报。”
“你想要什么?”忒修斯问。
“钱!”维奥莱塔舔了舔嘴唇:“还有,一样可以用于杖身或是杖芯的材料,我是说,除了你们的魔杖之外,最好是比较特殊的,强力的。”
克瑞玛尔伸出手,维奥莱塔停了停,不可谓不大胆地走上去,摊开手掌。
一颗璀璨夺目的祖母绿落在她的手心里。
“至于材料……”克瑞玛尔想了想:“这个或许可以。”
一粒只有豆子那么大的血肉落在祖母绿上面,祖母绿对它来说像是一张小桌子,它扭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尖声尖气的叫唤。
维奥莱塔,忒修斯与纽特一阵头晕目眩。
巫妖投去一瞥,叫声停止了。
“我……可以知道一下,这是什么吗?”维奥莱塔问。
“塔纳厘魔肉。”之前和巴特兹魔肉一起炒的时候不小心遗漏的:“有点炒,不,有点吵,但确实符合你的要求——强力,而且特殊。”
“唔恩,好吧,”维奥莱塔小心地收起宝石和……塔纳厘魔肉,她能够感受道,“你们现在就要看吗?如何制造魔杖?”
她索性大方一点:“或是要学习,我可以教。”
“看看就可以了。”克瑞玛尔说,“然后给那两位先生一点小饼干,蛋糕和茶。”
维奥莱塔笑了笑,“好的,虽然有一位看上去像是位夫人,渣子!”她叫道,然后一只家养小精灵噗地跳了出来,与其他小精灵不同,它沉默地出现,沉默地消失,纽特注意到它的嘴被粗线缝了起来,不由得一阵恶寒。
维奥莱塔也许残忍,也许多变,但她在魔杖制造上的技术罕有他人能比,只是她之前一定会设法借此机会触摸别人的内心,窥视不可告人的隐秘,寻找不可说的弱点,但这次她什么也不敢做,规规矩矩地拿出了一块珍藏的橡木,按照她对这两位巫师——更和善的那个,的第一看法,简单地旋出了一根杖身,杖身光滑,比一般魔杖更长,非常纤细,没有装饰,“橡木,耐久,胜利,力量,权柄,繁荣,牺牲献祭,守护者与解放者用。”秘银做手柄,然后贯通杖身三分之二的部分,“最重要的是活化杖芯,然后放入杖芯,用杖芯去带动杖身的生命。”她说,从一个水晶瓶子里倒出一搓银白色的粉末:“独角兽的角。”
她用最纯净的水调和独角兽的角粉,滴入一滴凤凰血用以激活内藏的生命力,念诵咒语,挥舞魔杖,闪烁着星光的杖芯随着魔杖的尖端徐徐上升,就像是一缕烟雾,轻轻地,顺服地渗入了橡木杖身,整个过程非常顺利,让维奥莱塔也不由得有些惊讶:“以前可从来没有过,这是独角兽角粉,独角兽和凤凰都喜欢自由,可不会愿意乖乖待在什么地方!”
“也许是因为我太少用这种材料了……”维奥莱塔咕哝道,她一边说,一边将魔杖——用漂浮咒交给那位陌生的巫师,她可不认为这柄魔杖会允许自己随意触碰。
但还没等克瑞玛尔伸手接住,巫妖就侧过身体,在那根魔杖上轻轻一点,伴随着一声低沉,一声尖锐的哀鸣,这根新且强大的魔杖就化作了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