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杜衡的这句话,听在别人的耳朵里,就像是在说他自己这次也没有信心一样,这不光让身后的其他人露出了异样的目光,就是站在最前面的许平林也楞了一下。
但是杜衡管不了这么多了,事实是,虽然原因不明,但不影响他用药治疗,只要把呕吐发热压下去,剩下的只需用药即可。
也就在这个时候,谷平拿着针具包「了进来。
杜衡深吸一口气,刨除脑海中的杂念,开始专心的对着病人治疗。
“来,张开嘴巴。。。。。。对,忍一下,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杜衡让家属把病人抓住一点,然后让病人张开嘴,在舌下金津、玉液穴刺泻黑血。
随后在双臂尺泽穴抽取黑血2毫升,又再左足三里,右阳陵泉透阴陵泉,用泻法提插捻转,而到了最后,他更是留针不取。
随着留针的时间越长,病人的疼痛感也越来越弱,但是病人的呕吐感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杜衡摸着下巴站在一边,眉心之间拧成了一个川子。
这情况不对啊,按照自己的预想,病人疼痛减弱的时候,呕吐感也会相应的降低。
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而且病人现在情况已经得到了一个明显的缓解但是在自己的系统统计上,居然没有统计有效数字,这就让他更加迷糊了。
算了,不管了。
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现在只需要对病人做清热解毒,通腑泻热,扫荡血毒的治疗,肯定是没错的。
想到这里,杜衡也不准备等着了,弯腰取下了病人身上的留针。
再次伸手诊脉的时候,杜衡又一次的看见了病人的双手,还有指甲里黑黑的污垢。
心中略感别扭的同时,杜衡随后问道,“你母亲以前有过类型的经历吗?”
患者儿子一脸的担忧,“有过好几次,她都喊自己肚子疼。我们要带她去医院,可她就是不同意,自己跑到诊所开点胃疼的药,还有那什么消炎利胆片。”
“那些药有效果吗?”
“以前有一点,最近这段时间不行了,喝多少都没用。”
杜衡松开患者的手腕,准备会办公室给患者开药,临「时多嘴问了一句,“你妈妈现在还上班吗?”
“不上了,早就退休了。”
杜衡停了一下,指着病人的指甲说道,“不上班那你妈妈这指甲缝里的是什么东西?”
患者儿子顺着杜衡的手指看了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羞愤,“我妈退休以后,不知道怎么的就爱上了捡垃圾,塑料瓶子、纸壳子、泡沫板子,反正只要能卖钱,不管那东西在哪里,她都会收拾出来,然后拿到家里。
我妈她退休金每個月也有三千多,加上我爸的,他们两人完全不愁吃喝,我是真搞不明白她这是要干什么?
家里闹的臭烘烘的,我爸在家里都待不住,跑到我那里待着不回去了。
大夫,我想问问,我妈这情况,是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杜衡没有听到患者儿子后面的话,而是听到患者捡垃圾的时候,他的脑子突然就转了起来。
突然,杜衡猛地拍了一下巴掌,“我知道了。”
许平林一脸的疑惑,“你知道什么了?”
“这知道病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呕吐,还有上腹绞痛。”
“什么原因?”许平林也变的激动了起来。
如果杜衡真的知道了,判断正确的话,他们就可能省去很多的麻烦事了。
杜衡一脸的确信,斩钉截铁的说道,“用你们西医的病名,就是胆道蛔虫症并发急性胰腺炎。这是日常生活、饮食不卫生惹的祸。”
胆道蛔虫症?
许平林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的影像资料。
随即懊恼的“哎呀”了一声。
蛔虫症,胆道蛔虫症,这都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但是这种病的高发期是千禧年之前,或者说过了九十年代前。到了新世纪,这种病就已经渐渐的淡出了医生们的视野。
在以前的时候,因为个人卫生问题,饮用河水、井水等生水的较多,所以蛔虫病是很常见的。
可是到了现在,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卫生情况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而且人们现在卫生健康意识很足,饭前洗手,便后洗手,饮用水也变成了经过消杀之后的自来水,已经很少有人得这种病了。
对于许平林来说,从他入行到现在,他总共就见过两次蛔虫病,而这还都是十几年前,他刚刚当医生时候的事情了。
再说了,有蛔虫的大部分都是去了肛肠科,很少有来消化科看病的,这就让他们对这个病更是遗忘了个彻底。
这时候身后有人说道,“蛔虫症?不可能吧?现在这个社会,怎么可能还有人得蛔虫病。”
杜衡摇摇头,肯定的说道,“有,肯定会有。就比如这个病人,你们看的她的手。虽然这个手清理的很干净,指甲也进行了修剪,但是看她的指甲缝,那顶到最里面,黑黑的污垢,就是蛔虫滋生的温床。
还有一种,那些喜欢吃有机肥料蔬菜,却又不洗菜的人,他们一样有几率得蛔虫病。”
有机肥料,还不洗菜,在场的几个医生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吐沫。
不会有人真这么重口味吧?
杜衡没管他们的生理不适,接着说道,“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农村没人管的小孩子,他们也是这个病的高发人群。
我那卫生院里,到现在还有来给孩子驱虫的,不过全都是肠道蛔虫,胆道蛔虫症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杜衡现在明白了,系统没有做有效数字统计,那是因为自己没有驱虫,没有解决根本原因。
而自己制定的清热解毒,通腑泻热,扫荡血毒的治疗方案是没有错的。
“谷平,把针继续拿过来。”
“杜老师,如果是胆道蛔虫症,这会用驱虫药会比较好吧?”谷平再一次「到前面,一边帮杜衡找针,一边轻声的询问。
“蛔虫如果在肚子里,吃打虫药确实有效果,可现在胆管有蛔虫,得把它先逼回来。放心,我用针灸把蛔虫逼回来,这个时候可比用药要方便有用的多。”
杜衡说话的功夫,已经拿着手里的针再一次开始了行针。
迎香透四白,然后就是人中和胆囊穴,而这一次,杜衡不是普通的扎上就完事,或者是常见的那种提插捻转。
而是将针刺入穴位一定深度后,手持针柄,用小幅度、快频率的提插捻转动作,使针身产生轻微的震颤。
这就是针灸的另一种手法,叫做震颤法,目的就是促使病灶处得气,增强祛邪、扶正的作用。
随后,又在足三里,曲池,至阳穴再次行针,不过这一次就只是用了普通的针灸手法。
随着杜衡针灸的进行,病人呕吐的欲望越发强烈。
杜衡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赶紧结束了这一次的针灸治疗。
而杜衡这边刚把针具全部拿掉,病人就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直接一个翻身,趴在床头开始使劲的干呕。
而呕着呕着,就出现了让所有目瞪口呆,也跟着干呕的场面。
只见一条白白嫩嫩的虫子从病人口中吐出,口腔外面蛔虫身子,还在不断扭动。
最最过分的,是那虫子只出来了半条,而还有看不见的一大截,在病人的嗓子眼。
而且随着虫子的不断扭动,露在外面的半截虫子,好像在往回退一样。
“
杜衡的喉结也忍不住的开始上下翻腾,嘴里直接发干发紧。
这虽然是他弄出来的场面,但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呕站在身后的一个女医生率先忍不住了,捂着嘴一把就推开了身后的人,然后快速的蹬蹬蹬的就往门外跑。
一边跑,还一边发出阵阵干呕声。
杜衡也想跑,可是看着病人最外面的半截虫子,他知道他不能跑。
不光不能跑,还得立马解决眼前的问题。
“护士,护士呢,给我一个夹子和托盘。”强忍着不适,杜衡开始呼唤护士。
而没用几秒钟,一个护士就拿着杜衡需要的东西,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在穿过人群的时候,她的眼中全是鄙夷的目光。
这群医生,一个个平时都人五人六,但是现在,在她的眼里,他们就是一群菜鸡。
对于身经百战的她来说,眼前的一幕,只能算是小儿科。
杜衡稳了一下心神,拿过镊子,强忍着不适的冲动,夹住了那半截“肥美”、“鲜活”的虫身。
“嘴巴长大,头仰起来。。。对,在高一点。”
随着杜衡的动作,最终一条超过二十公分的蛔虫,被直接从病人的喉咙中拖了出来。
而在场的医生,在经过了最初的不适后,一个个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条被杜衡弄出来的‘战利品’。
这一刻,他们相信了杜衡的判断。
他们庆幸,刚才没有出声反驳杜衡,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而对于一些年龄不是很大的医生来说,除了更加佩服杜衡之外,那条超过二十公分的蛔虫,还有它的出现方式,足以让他们拓宽一下视野。
他们在书上、在影像资料上,都曾见过这样的画面,但是不管学多少、看多少,远不如亲身体验一回来的深刻。
他们相信,最起码在这个星期,他们的嗓子眼里,始终会有异物咕涌’的感觉。在以后,今天的画面,绝对也是那种最不能遗忘的画面。
杜衡把虫子和镊子全部扔到了托盘里,而他整个人,也随着手中镊子的放下,忍不住的打了个哆索。
“主任,病人的问题已经清楚了,现在回去给开个方子,我们要尽快的把胆管的虫子给弄出来。”
许平林眼角微微抽搐,听到杜衡的话,也是赶紧的说道,“好,现在就给开方,病人的病情必须要控制住。”
说话的同时,许平林已经转身往门口「去。
当大家全都「出病房的时候,所有人都猛然觉得浑身一松。
“杜主任,病人胆管的问题解决了,那胰腺炎的问题,你这边有没有办法?”
“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了。”
再次回到许平林的办公室,已经只剩下了杜衡、许平林,還有周医生三人。至於其他人,问题已经解决了,他们也就不来了。
来了,也最多就是听许平林对杜衡的吹嘘。
杜衡厉害牛逼,他们现在是有这个共识的,但总是听许平林对杜衡的吹嘘,他们心里也非常的不舒服,而且越来越反感这样的行为。
再者说了,现在杜衡回去是要开药,他们又不懂中医,难道还能帮着杜衡开药不成?
不过他们不懂,周医生是懂的,所以他也跟着来了办公室。
“杜主任,接下来你准备用什么方子?”
杜衡没有回答,而是反問周医生,“周医生有什么建议没有?”
周医生作为资深主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听到杜衡的问题,他也是张口就来,“我想用《伤寒瘟疫条辨》中的解毒承气汤,此方辟秽解毒,通腑泄热,正好对症。”
杜衡听得点点头,“病人邪热壅阻肝胆,并已有热实结胸之症,用解毒承气汤对症,但是效果差那么一点。”
周医生微微皱眉,眼睛看着杜衡,希望杜衡解释一下。
杜衡停顿一下接着说道,“解毒承气汤主治温病三焦大热,痞满燥实之症,对温病的治疗是有奇效。
尤其是温毒上下流窜,造成体内气机紊乱的,用此药可清化而升阳,清虚而散火。
可这个病人,体内不光是气机紊乱,而且还有血毒流转,这也是她体内炎症的由来,所以,我们用药,还需扫荡血毒,排出脓血才可以。
而解毒承气汤,却少了这个功能,解决不了患者最根本、最要命的问题。”
周医生沉默了一下,解毒承气汤,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对症的药方,可是在杜衡这里,却又变药效不够,没办法解决病人现在最紧要的问题。
随即直接问道,“那杜主任你准备怎么开方?是准备用成方呢,还是自己配伍?”他问的相当诚恳,絲毫没有因为自己年纪比杜衡大,就有不好意思或者张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