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白,才刚落地,候在一旁的云山便赶紧上前扶了云华一把。
“华妹儿,快去,给县公爷看看。”
云华恍惚的点了点头,都没给王爷王妃行礼,便径直进了屋子。
屋内,已经有不少大夫在诊治了,各个都是焦头烂额。
其中一人见着云华进来,还以为是哪个丫鬟,指着云华便道,“这里不需要丫鬟伺候,赶紧关上门出去。”
只是云华却跟没听见似的,快步朝着床前走去,脸上的神色也少有的目中无人。
那人还想再上前说些什么,哪知董衡已经起身让了位置出来,对着云华更是一脸的恭敬,“云小友,快,这刀口离脖颈就一厘的距离,不敢动,一动就喷血,这可如何是好?”
入目,便是周斯年满脸的血迹,一张如玉的脸上,竟有了一道翻肉的伤口,伤口自左脸一直顺延至接近脖颈动脉处。
云华一双墨色瞳仁盯着周斯年,这厮惨白的血脸居然还能对着云华挤出一丝笑来,随着云华冰凉的手指轻放在周斯年的手腕上。
周斯年才感觉到云华的手在颤抖,明明已经说不上来话了,却还是努力沙哑着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道,“没...事...不...怕...”
音落,云华强忍着泪水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屏息凝神开始诊脉。
很快,云华便转过头来,一脸沉声的说道,“董爷爷,您留下,让其他人都出去吧。”
董衡一听,赶紧跟着点了点头,全然不管那些说不好听的话,嫌弃云华不过是个女娃娃的话。
因为他知道,如今只有云华能救下县公爷,那伤口稍稍一碰就会撕裂到大动脉,谁敢动手,可是不动手,又该如何止血,这便是两难。
如今董衡也好,王爷王妃也好,哪里还顾得上周斯年脸上的伤,他们只想让周斯年活着。
云华从容的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白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两颗黑色的药丸。
却是递给了董衡跟自己一人一颗,董衡疑惑的接过,“丫头啊,这是何意?”
云华望着周斯年痛苦的笑着,镇定的说道,“吃吧,这是解毒丸,无碍的。”
说完,自己先倒入嘴中咽了下去,随后便去药箱里拿了一包粉末出来。
转身见董衡还未吃下,便赶紧道,“他如今吃不得药,不能吞咽,只能用熏香迷晕他,要不然待会儿下手,怕是会疼死。”
董衡听完,这才明白为何给他解毒丸了,顿时也赶紧将药丸吞了下去。
随着云华燎燃白色的粉末,屋里顿时一股清香传来,有些像雨后的泥草味,一闻便过,清淡的味道很快便闻不着了。
再转头,董衡这才发现周斯年已经昏睡了过去,不禁对云华这药粉很是惊叹,“丫头,你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云华面无表情的将自己的银针拿了出来,平静道,“日后再告诉董爷爷方子,不知现在,可否麻烦董爷爷帮我寻一套缝衣服的细针来。”
“缝衣服的细针?”董衡虽疑惑,却还是点头答应道,“稍等,我这就去让药童寻来。”
“嗯,再准备些烈酒和帕子来。”
董衡一顿,却也没再多问,转身便出门吩咐去了。
这边云华才刚刚准备好,那边董衡已经拿着准备好的东西进了屋。
云华接过细针,在火上燎了燎,放在一块干净的帕子上,一边轻扯了自己的一根发丝,一边冷静的说道,“董爷爷,倒酒。”
“欸,就来。”董衡虽然不明白,可是看着云华那镇定自若的神情,也自觉的不多言。
床前的矮桌上,放了一碗烈酒,酒香浓的,闻闻都觉得有些醉意。
黑色的发丝轻穿过细针的针孔,惊得董衡下巴都快掉了,张了张嘴,想问出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只见云华端起瓷碗,含了一口烈酒在嘴里,“噗”的一声,便喷在了周斯年的伤口上。
随后只见云华拿起穿了发丝的细针,手起针落的开始缝合周斯年脸上的伤口。
伤口被刀划的很深,都能看见脸上的骨头。
白皙的皮肤还很娇嫩,细针轻扎一下便穿了过去,云华的手法很快,也很稳,前世她做外科的针法就很厉害,如今也只是手到擒来罢了。
伤口缝合的很快,直至快到脖颈处时,更是没碰到一厘之外的动脉,轻打完一个结,伤口甚至都没再渗出血来。
这一幕看的董衡都震撼了,他还从未想过用针线来缝合伤口,此法可真是闻所未闻啊。
此时,云华已经拿了止血的药粉撒在了缝合好的伤口上。
看着周斯年脸上蜈蚣般的缝合,云华心里很是难受,可是面上她还是镇定的拿过白布开始给周斯年包扎。
将周斯年的半张脸包扎好,云华这才重新给周斯年把了把脉。
虽有些虚浮,但好在并无大碍,只是...周斯年的那张脸,就算云华做出最好的祛疤膏,只怕也很难再恢复到最初那般光泽无痕的地步。
“好了,董爷爷,去喊王爷王妃进来吧,县公爷已经无碍了。”
说完,云华便站起身来,去一旁的架子前净了净手,看着铜盆里的水渐渐变红,云华的思绪也有些飘远。
身后的董衡还没完全从方才的震撼里回过神来,这会儿听了云华的话,更是有些恍惚。
不禁上前也探了探周斯年的脉,瞧过后,摸了一把自己的白须道,“云丫头果然神医啊。”
音落,深深的朝着云华的背影鞠了一躬,随后便出门唤人去了。
王爷王妃一进来,云华便规矩的二人行了一礼。
王妃看着云华含泪一笑,“你可真是我们王府的恩人呐。”
云华轻摇了摇头,“王妃客气了,县公爷本就于我有救命之恩,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县公爷身上用了些药,还在昏睡着,约莫还要半炷香的功夫才能醒,您跟王爷不用太过担心。”
“好,我知晓了,你也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休息休息吧,这里到时还得你再费费心...”
说完,王妃便又捂住了嘴,她实在是不忍去看小儿子被毁的那张脸,这简直就是再剐她的心啊。
王爷也简单的跟云华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云华便背起药箱出了屋子。
迎头便和正大步走进来的世子爷周斯越碰上,云华礼貌行了一礼,正准备侧身先让世子爷进去。
哪知世子爷周斯越却在云华身侧停了一下,轻语道,“多谢。”
语毕,便也赶了进去。
门外,已是深夜。
瞧着等在院内的那一抹倩影,云华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来。
李梦怜披着一件鹅黄色的斗篷,见着云华出来了,更是疾步向前走过去。
一直等在门外的宣萝上前接过云华肩上的药箱,便安静的站在云华的身后。
李梦怜走近了些,看着云华疲惫的神情,心疼的轻叹了一口气道,“唉...先跟我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吧,都沾了血,还是换下来的好。”
云华努力笑着点了点头,跟着李梦怜去了侧院。
幽幽的冷风吹过云华的脸庞,踩在青石子的小路上,看着前头丫鬟打着的大红灯笼。
云华神情漠然道,“怜姐姐,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将脸划坏的?”
李梦怜微微侧过身子,看了云华一眼,淡淡道,“也许吧,云华,你别多想...他们...”
云华听出了李梦怜的欲言又止,苦笑的继续道,“我知道,是世子爷出的主意吧,怜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语毕,云华便停下了脚步。
李梦怜先是一愣,随后侧身看着云华落寞的神情,不由有些心疼的拉起云华的手道,“是,我的确知道些什么,只是云华,你一向不爱理会这些事,为何今日却...是因为周斯年吗?”
云华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罢了。”
李梦怜浅叹了一口气,还是说道,“这也不算是什么秘辛事了,此番周斯年被召进京,除了让他求学,还有一件事。”
闻言,云华微微抬眸,盯着李梦怜笑了笑,“姐姐但说无妨。”
李梦怜轻拍了一下云华的手背,继续道,“便是他与吴国公嫡孙女吴涵语的婚事,这个吴涵语一直被养在太后跟前,很是受宠。”
顿了顿,李梦怜一边拉着云华的手,一边继续往侧院走着说道,“这门婚事,如今也只是吹了些风声出来,并没确定,这一来是因为太后想让吴涵语自己凭本事拿捏住周斯年,二来他们也想多观望观望。”
听完,云华不由的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他就打算毁了自己的脸?他这又是何必呢?”
“不。”李梦怜神色认真的说道,“他这完全是不得为而为之,他这次若真是被吴涵语看中,那就不单纯是一门亲事这么简单了,恐怕周斯年以后都得留在京城开门建府了。”
云华一愣,“不是说给了三年之期吗?只要漠沙城...”
李梦怜心疼的摸了摸云华的脑袋,“傻丫头,三年之期不假,可是奈何那群人并不好打发啊。”
云华抬眸看了一眼走到的侧院,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只是他这步棋走的太险了。”
慢慢朝着屋里走去,李梦怜也继续说着,“是险了些,可是也保障了他的安全不是,好了,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可嫌弃他以后会变丑。”
云华好笑的摇了摇头,“姐姐说的哪里话,我嫌弃他做什么,我们可是共患难过的朋友,肝胆相照的很。”
李梦怜听完,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再这个话题上多言,毕竟云华现在还小,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了。
云华简单的换了一身衣裳后,便又回了周斯年的屋子守着。
云山见状,便也只好先回了府,家里人还等着,他得回去报备一声,免得爹娘跟媳妇儿着急。
周斯年幽幽转醒的时候,云华正半撑着脑袋在床沿旁打盹。
周斯年看着云华微微有些肉的脸颊,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
一丝痒痒的感觉传来,云华也缓缓睁了眼。
一瞧着周斯年醒了,便笑着揉了揉眼睛道,“你醒啦,我去给你端药。”
云华刚准备起身,却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小手。
云华一愣,转身低头看着周斯年。
“等会儿再喝,你先坐下陪我说说话。”周斯年沙哑着声音道。
云华轻点了一下脑袋,慢慢又在周斯年跟前坐下,“也好,你想听什么?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
哪知周斯年却是浅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我想听你说说都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零食。”
一说到这个,云华到时来了精神,“那可多着了,有肉干,是特意拿火烤干的,耐储存的很,还有蚕豆,特意给你做了五香的和香辣的,只是你如今受伤,还是不要吃辣的了。”
“还有炸面饼,这可是个不得了的吃食,可以干吃,也可以拿开水煮成面条吃,我还特意给你做了些蔬菜干,到时直接拿开水煮煮就能吃。”
“哦,对了,还有肉松,是一种丝绒状的肉,吃起来十分美味,夹在馒头里吃,相当不错。”
“还给你做了些辣酱和香菇酱,辣酱是特意用鸡油做的,香的很,保证你吃一勺就能开胃。”
周斯年静静的听着云华说着,嘴角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
“对了,我还给你做了不少药丸,有止血的,防虫蚁的,还有一些解毒丹,反正种类还挺多,到时你自己看。”
云华说完,觉得有些渴了,还特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来喝。
“那个...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周斯年轻笑着点了点头,云华便赶紧给他也倒了一杯温开水。
咕噜几下喝完,周斯年才看着云华,笑道,“小包子可真贤惠,给我准备这么多东西。”
“那可不...”一说完,云华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对,“什么贤惠,我这是还礼好嘛?总不能收了你的年礼,我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