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屿朝的讲解停下后,坐在最前面的邱升明举起了手,开口询问。
“既然那个和尚有慈悲之心,为什么还会同意把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献祭出去?
“最开始小夏进入的葬礼,又是怎么回事?雕像发掘出来后为什么孙南夏会杀掉村民?”
“最开始的那场葬礼,是多年后原址新建村庄里,一位因病去世的高中生的葬礼。
“而孙南夏杀死的村民,是当年杀死她全家的那批人的后代,他们的先祖杀了孙南夏一家三口,瓜分了孙家家产,在山上潦草地给孙家三口立了衣冠冢,然后给孙南夏兄长和未婚夫传信,说孙父着急进京,不顾暴雨带着妻女执意下山,他们苦口劝阻无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山,结果刚下到半山腰就被一个浪卷入洪水,眨眼便没了踪迹。”
说着,秦屿朝滑动身旁的光屏,将时间回溯到孙南夏死亡之前。
孙南夏父亲早年发迹,在城里里开了两间铺子,全家早已搬至州府。
孙南夏兄长进京求学中了进士,而他同样进京求学的同窗,当年初到孙府便对孙南夏一见钟情,求取功名后回乡省亲时,主动上门提了亲。
两家交换婚书信物,只等她全家打算从搬至都城后,二人便成婚
在搬离前,孙家回乡祭祖。
恰逢大雨,洪水暴涨,将她们一家困在了山村。
不得不待在老宅的孙南夏,偶然遇到了上门送菜的村长媳妇。
那人见她面红齿白,娇美动人,相貌气韵与寻常农家女子大不相同,一看就是有大福气的,回家后和她丈夫提了一嘴。
想到县里之前下发的寻找祭品的公文,村长脑袋一转,第二天借口安排赈灾事宜去了孙家,借机看了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孙南夏。
于是有了不该动的心思,他和她妻子又热情和孙家接触了几日,得知孙南夏桃子过敏后,便想到了一个将她变为祭品的方法。
他们在雨夜溜到孙宅毁掉了孙家的口粮,后又借口送吃食,将掺了桃子汁和马钱子的汤端给孙家。
本就桃子过敏再加上马钱子中毒,不到半个时辰,孙南夏就已毒发身亡。
而孙南夏父母也有中毒晕厥。
村长“发现”后,连忙冒雨将他们夫妻二人送往县里医馆,可惜洪水凶猛,下雨山路滑,孙父孙母在半路一头栽进了洪水之中。
夫妻二人眨眼功夫,便被浑浊汹涌的洪水卷走。
“好心”的村长以及村民,营救无果,只能遗憾返回,给孙南夏举办了葬礼。
他们将孙南夏的尸体,放入村长提前给自己打的棺材里,又用一尺长的铁钉将棺材钉死。
等雨势稍小一点,他们连夜赶往县里,请来当初下令寻找祭品的官员和年轻和尚。
孙南夏最后在棺材里的动静,并不是活着,是她的爹娘落水死亡后,魂魄被牵引回了灵堂。
得知女儿亡故真相后,夫妻二人怨恨不甘,怨气暴涨,想要为一家三口讨回公道,所以附身在孙南夏的遗体上弄出的动静。
夏蓁当时的无力窒息感,也是受孙家三口,以及院外洪水中怨灵的影响。
被灾难折磨多年百姓,见到了唯一希望,心中的对神的敬仰早已变成了心魔。
面对已经疯魔的百姓,仅凭他一个瞎了眼的和尚想要他们放弃,无疑是痴人说梦。
别无他选,他只能将错就错,人已死,只求献祭仪式能换取众人一时心安,能将当时滔天洪水中的冤魂劝退分毫。
听到这里,夏蓁皱眉:“当时河谷里一点水都没有,而且那黑色的液体瞧着也不是水,像是有生命的......黑色大鼻涕,而且跟硫酸一样能腐蚀人的皮肤。”
秦屿朝的视线落在夏蓁疑惑不解的脸上,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再次动手滑动光屏。
“确实不是水,在官府决定用新的生命祭‘神’镇压洪水后,先前葬身洪水的冤魂,聚集在一起,逼退山谷里的洪水,想要阻止延续了百年的荒诞祭祀。
“百年时间,这条河途径上百个村落,几十个乡镇,总共献祭了男婴一千八百九十四人,女婴两千六百二十九人,男童九百二十三人,女童四千两百七十五人,少男四百三十二,少女一千七百五十五人。
上万条无辜的生命葬身在这河里,盘踞在河道内的怨灵,经过百年的折磨,怨气化成黑色的实质,大家也能理解的,对吧?”
秦屿朝视线扫过震惊的众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当然,那个纸人也不是人,他是孙南夏去世后,上万冤魂汇聚一起,献祭自己后诞生的‘神’,一个专属于祭品孙南夏的‘神’”
屏幕上懵懂无知的婴儿,带着纯真的笑容,被亲人献入河里。
穿着喜庆的孩童哭嚎着冲上前抱住亲人的身体,却被身后的大人大力拽开,无情地扔进水中。
少女们站在船头,脚上拴着铁链和石块,眼中含泪,绝望地看着岸边,神情或痛苦或麻木的父母亲人,粗糙有力的大手从她们身后一推,她们没有挣扎地坠入河中,随着脚上的石块下坠,很快便消失在了河面。
河岸两边无数百姓跪在地上,他们面容狰狞,神色疯狂地望着被河水吞噬的“祭品”。
压抑感弥漫在会议室内,大家无比震撼地看着屏幕上的献祭画面。
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人们的欲望所吞噬,大家只觉得会议室内空气都变得稀薄。
直到屏幕变暗,也没有人说一句话,沉默了很久。
邱升明眉头紧蹙,突然站起身,严肃地看向夏蓁。
会意的夏蓁,起身向外走去,刚好她也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压抑空间。
回到诊所,夏蓁坐在沙发上,脑子里还是不听地闪着刚才看到的视频画面。
将活人当做牲口,用来取悦所谓的鬼神,残忍愚昧至极,令人毛骨悚然。
等秦屿朝回到诊所时,夏蓁还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抬手揉了揉夏蓁的脑袋,轻声问道:“吓到了?”
头顶的触感传来,夏蓁这才回过神,抬头看向秦屿朝:“看着那些孩子,有点难受。”
见夏蓁神色恍惚,秦屿朝走到夏蓁身后,抬手轻揉夏蓁的太阳穴,有些淡漠的视线落在窗外天边的一团云上。
“信仰,代表了希望与坚持,同时又代表了愚蠢与暴戾。大部分人是利己主义者,他们盲目迷信‘神’所描绘的‘美景’,所以在他们看来总得有东西要为了那些‘美景’牺牲,要么动物,要么婴孩,要么女人,要么男人。
“无论那个时代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