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攸关全局的重镇。此时,正值冬寒最浓。畲王苛勍亲任苛国号称百万的大军主帅,驻军全州城下,与扎营在全州河对岸的淦国大军遥摇对望。两国大军对峙数日,并未曾急着交战,因为畲王至今尚未收到关于对方此役主帅的任何情报。这极不正常。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眼下如果连对方主帅姓甚名谁都无从得知,他如何能放得下心打这一仗?天知道,为了打这一仗,畲国上下动用了多少力量?之前的畲煊之战拉锯日久,后来的畲淦之争损失惨重。再后,为了保住两名身陷淦国囹圄弟弟的性命,而他又不愿加赋于民引发民心不稳,平白打国库支出若干金银财帛。那些财物若在平日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如今无疑雪上加霜。而今时,如果不是绝不可能妥协于淦附属国的身份,这场战争定当全力避免。曾经的黩武好战者如今居然厌战,多大的讽刺。而这一切,多多少少,大大小小,都是拜那个宣隐澜所赐。他人到了军中,在派出的各路暗探回信之前,仅仅召集军中将领在王帐进行战术磋商,沙盘演练,未敢轻举妄动。在又是一日即将结束,他站在高地眺望对面军旌劲摇、枪械栉立的淦方大营,迎着血红残阳,再次发出疑问:究竟这淦国军中,何人为帅?*何人为帅?自然不可能是只懂得比划几下柔道抑或散打的宣隐澜。淦国的主帅,此刻正坐阵军中王帐。当然,这位主帅的上任,曾令全军上下惊诧莫名,只因为他是曾几度欲起兵抗上的良南王。良南王勒珏,身形与勒瑀相仿,容貌有三分相似,尤其那双细长的凤眸,勒家出产,别无分号。只是,他这双眼瞳不是勒瑀那般的绿色,而是犹如水晶般透明的紫,眉尾斜旋,唇型长阔,肤色是不逊于女子的瓷白,这怕是他与其兄釉蜜色脸肤的最大殊异之处。勒珏当年曾随父王南征北战,实战经验及自身武功并不亚于其兄勒瑀。宣隐澜正是想到这一点,才不惜三顾番王府请动良南王爷出马任帅。之所以需要三顾,倒非良南王藉机要挟。毕竟是勒家江山,外敌当前,良南王自初时便没有真正的推辞,实在是其仁慈的母亲这一回反成了阻力——天下间,有哪一个母亲会心甘情愿地送爱子走上战场?毕竟一旦战争打响,想要不流血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一滴慈母泪,造成的只是阻力,就如当初劝子息兵时一般,决定权最终还是在良南王身上。如今勒珏来了,足以说明一切。勒珏的性格上不及其兄雷厉风行,天生多了些优柔寡断,不过,一旦决断做出,便再无摇摆。如今也是如此,既接了任职的圣旨,只会全力以赴。所以,在随行太监总管常容颁下圣旨、三军众将足足有一刻钟的工夫处在对这个天外消息的消化中时,对众将反应并不意外的勒珏挺胸阔步地走进大帐,径直走到正中的帅位撩衣落座,道:“众位将军,王上圣旨已宣读完毕,各位还打算跪多久呢?”
众将领如梦方醒,纷纷长身而起,再面色各异地参拜这位新近上任的军中主帅。勒珏身形端正,声语朗朗:“各位将军,本王实话实说,在接到王上圣旨之初,本王的错愕较之各位将军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既蒙王上恩重,又正逢家国有难,做臣子的自当万死不辞。即日起,本王还要仰仗各位将军的同心协力,一溃畲敌!”
各将领俯首称是。于是,勒珏走马上任,大展身手。*君臣一盘棋,各执黑与白。勒瑀:“宣,现下边境上与畲的大战应该已经然开始了罢?”
宣隐澜:“昨日八百里快报说,大战在即,估计不远了。”
勒瑀:“朕想知道,一向反对作战的宣卿,为何一定要逼畲刀兵相向?”
宣隐澜:“英明如王上,臣的心思,岂能瞒过?”
勒瑀:“是么?那朕不妨猜度一下。第一,是为了警告畲国,切勿再轻举妄动?”
宣隐澜:“畲国在王上遇袭之后,为了苛氏兄弟的安危,虽也乖乖奉上钱帛,但边境上却屡有畲军骚挠我军民之事发生,挑衅的意图甚嚣尘上。显然,不管畲国的君主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们的军界已然以为素有‘战神’之誉的王上重伤在床,我淦国在军事之上必然不堪一击,到了该他们吐气扬眉的时候了。”
勒瑀连连点头:“嗯,听起来,是有必要提醒他们犯了多么愚蠢浅见的错误。那么,第二,是为了削弱良南王的军事力量?”
宣隐澜浅笑:“良南王在封疆内所拥有的军备已远远超出一个番王所应具备的标准。此次由其任主帅率领三军,其亲卫队也必定跟随前线进行护卫。一旦大战结束,臣会寻找机坐削弱良南王军备。梁公公已经带去了王上的旨意,阵前三军必会通力配合主帅布阵迎敌。自然,是在良南王绝无异心的情形下。以良南王的军事才华,此役要胜利不难。”
勒瑀叹了一声:“那良南王好生可怜不是?他是因为宣卿才肯接那道圣旨的,宣卿却要削弱他的力量呢。”
宣隐澜:“王上……此话何解?”
勒瑀大笑:“聪明如宣卿,怎会想不明白呢?除非……宣卿不想明白?”
宣隐澜:“王上?”
勒瑀:“哈哈……”棋间多少事,尽付笑谈中。*多日的沉寂相对后,淦、畲两军第一次正面相向。畲王昨晚已收到探报。任他在事前想破脑袋,也从未设想到这淦国主帅竟是勒珏。淦国当年的兄弟阎墙震惊天下,说是血流成河并不为过,连同是为了问鼎王位机关算尽的同行,他仍不免震惊于勒氏兄弟的凶戾残暴。到了今日,寡情多疑的勒瑀又怎会启用曾有意谋反的勒珏为三军统帅?这勒家人是突然转性,开始上演兄友弟爱了不成?是勒瑀的病令智昏?还是宣隐澜那个只懂官场伎俩的书生病急投医?或者,是那一对君臣的别出心裁,个中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