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秦松立没有想到的是,杭释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玩了。
尽管秦松立知道他手上还有三千担粮食,可是他一不出门吃酒,二不接待富户,每日只躲在租来的小院里安静度日,谁上门都说没粮食了。
秦松立又高兴,又不高兴。
高兴的是,他的粮食卖得很顺利;不高兴的是,杭释,或者说杭释背后的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秦松立的粮食顺利卖空,云梦泽市场上的粮食也是一天一个价。百姓怨声载道,灾民偷盗抢劫之事频发,壮实一点的汉子已经组织起来要一起找官府要赈灾粮食了,云梦泽的知县魏之鹏还是躲在县衙里指挥人“抓捕刁民、照常征税”。
越来越乱的档口,叶修安离云梦泽越来越近了。
他是自己先来的。带着钦差印信及圣旨,身后跟着叶达辰和四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一路昼夜奔驰。却告诉钦差卫队慢慢走,每日只走到中午就安营休息,不必着急赶路,等他的吩咐。
九月十二日下午,叶修安一行六人改换平民服饰悄悄进了云梦泽,他走到知县衙门,正好见一群灾民在县衙门口要求官府放粮免税。
那些灾民衣衫褴褛,佝偻无力,显然是饿得没力气了,连怀中的孩子也病恹恹的没生气。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碗稀粥,吃饱肚子,衙门里身强体壮的衙役却粗鲁地将他们通通赶走,“快走!快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跟城外那伙乱民是一起的,还敢来衙门要粮食去叛乱,疯了吗?赶紧走!”
叶修安冷哼一声,转头进了小巷。
小巷七弯八拐,到处都脏兮兮的,显然是穷苦人住的地方。叶修安却一路左看右看,敲响了一扇院门。
门很快被打开,里面的人探头一看就赶紧把他们都迎了进去。
院门很快又被关上,屋里出来几个身穿劲装的男子,朝叶修安等人拱手行礼,“大爷、二爷,一路顺利吗?”八壹中文網
这些都是叶修安早就安排到云梦泽的人,皇帝还在朝堂上发火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云梦泽住下了。为的就是探听情报,好掌握主动权。
叶修安负手傲立,轻轻一点头,问道:“现在城里怎么样?”
为首一人答道,“暂时还没听说有饿死人的情况,不过城外的野菜都被挖了个干净,连树皮都被剥了。粮价一天比一天高,有很多小门小户都快买不起了。”
“城里的这些粮食都是哪儿来的?粮店怎么会有这么多粮食?”
“早前一两个月就有人从外地运粮食来卖了。好像不止一家,只知道动静最大的是一位秦公子,很多富户设宴请他,就是为了买他手里的粮食。”
姓秦,秦公子……叶修安记下这个名字,又问道:“之前在衙门前喊冤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原本魏之鹏是要按谋反罪将他们捉拿下狱的,后来不知就放了他们,还说税钱可以晚一年交。”
“还有这回事,后来呢?”
“后来他们出来还是没饭吃,就跟着那些人一起在城外占据了个山头,专门偷盗抢劫,以此为生。”
叶达辰皱了眉,“这么说他们真的落草为寇了。”
为首之人有些踌躇,“属下们仔细查过,他们只偷城中富户,尤其是囤粮卖高价的那些人,而且偷来的东西都先分给老弱,所以云梦泽的乡民反而越来越为他们说话,很多没饭吃的人都去投奔他们了。”
叶修安点点头,内心轻叹,虽然情有可原,但偷盗抢劫罪无可恕。
“领头的人是谁,什么来历?”
“现在山头上领头的是一个叫林磊的人,学过几年功夫,认得几个字,原本是个庄稼汉。”
“你们可接触过?”
为首之人摇摇头,“没有,照二爷的吩咐,只打探情况,没有露面。”
叶修安点点头,最后问道,“自灾情发生以来,知县魏之鹏到底做了些什么?”
提起这个人,为首之人一脸不屑,“魏大人出了名的只认银子,不管刮风下雨,税银一定要一分不少的上交。刚开始不下雨的时候,魏之鹏还下了公函让亭长里长组织打井打水,可是后来麦苗枯死粮食绝收,要想救灾就必须放粮放银,魏之鹏就不太愿意了。如果闹得太厉害就施一两天粥,粥水都能照出影子来,还往往半日就没了。等到灾民聚众抢劫偷盗,魏之鹏更加清闲了,只要不是偷到他头上,他都无所谓,白日里派衙役装装样子就过去了。”
叶修安忽地气笑了,难不成躲在县衙里,这灾情就能过去?
叶达辰也气乐了,“这魏大人到底是真笨还是假笨。”
“依属下看,就是真笨,也不知道这个官儿怎么选上来的。”
叶修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川,辛苦你们了。准备一下,我等会就去县衙。”
“二爷,我们陪您一起去吧,也好随身保护您。”
“不用,我是钦差,他们暂时还不敢明面怎么样。你们在外面,也许还有别的事要做。”
一川点头应了。叶修安一行人进屋吃了点东西,就歇下了,只有叶修安一直在想着什么。
当晚天色暗后,叶修安一行六人还是依样悄悄出城,然后换上钦差官服,骑上高头大马,一路大声吆喝着进城。
“钦差大人到!钦差大人到!钦差大人奉旨巡幸云梦泽!”
这一声声吆喝如同凉水滴进了滚开的油锅里,瞬间激起一片炸裂,在这死气沉沉的云梦泽县城里荡出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