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吃过饭,叶修安提出要去看一看刚到的士兵,杜唯则当然同行。
叶达辰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一辆马车,叶修安爬上去,又朝杜唯则招招手。为了照顾钦差大人的伤,杜唯则咬牙也爬了上去,叶达辰和一江在前面驾车。
马车开动以后,叶修安直接问道,“江陵知县从七品,驻军千户从六品,怎么人们都说不知道杜家老二在干什么呢?”
这话信息量很大,不仅显示出叶修安对杜家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明白说了他曾经刻意打听过。
杜唯则只以为钦差大人消息灵通,所以恭敬答道,“我自小跟着师父在外学艺,很少回家,家乡的人不知道也不奇怪。至于这个千户,也是机缘巧合,一年多前上任的,不值得夸耀。”
叶修安点点头,这人倒是不张扬。
就是不知道一向不喜欢他的杜家二老听说老二比最宝贝的老三官职还高,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叶修安又问,“我听说江夏驻军一向和湖广当地官员不太合得来,对吗?”
秦氏原本是靠战功挣了一个侯爵之家,可是天下太平之后,秦氏子弟嫌守边辛苦,又眼瞧着立战功机会少了,但粮盐铁茶,哪一个都是赚大钱的生意,所以后辈纷纷丢了武官本职,转而在文官上经营。
如今的江夏总兵彭山就不是秦氏的人。
而且驻军的衣食住行都要靠地方官衙解决,秦氏在湖广地面上却经常克扣驻军的粮食和换季衣物,因此彭山对湖广的官员意见大的很。
只是每次上报,朝中右丞相秦桓都替湖广官员说话,反而怪彭山要求太高,皇帝就算心知真情如何,也只能不了了之。
所以叶修安可以肯定,彭山、杜唯则和那些精兵都不会听湖广巡抚的话。
果然,杜唯则轻轻点头,“大人说的没错,是有些不合。这次云梦泽大旱,彭总兵担心影响口粮,还找巡抚商量过,可是巡抚置之不理。后来果然有些周转不上,还是彭总兵找其他地方驻军借了粮。”
“那你们,对这次的平叛事情怎么看?”
杜唯则呼出一口气,“反叛就是反叛,不管事出何因,他们已经做错了。”
叶修安点点头,听出杜唯则话里有几分惋惜,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马车一直安静地驶到驻营地。
两千士兵正在有序操练,虽然千户大人不在,但大家都没有懈怠。
见杜唯则回来了,众人都停下来行礼,杜唯则介绍道,“这位就是钦差大人,也是咱们这次平叛的总指挥叶大人!”
众人齐声喊道,“见过叶大人!”声音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叶修安上前一步,也严肃起来,“众位兄弟!如今云梦泽暴民反叛,叛贼抢家劫舍,为祸乡里,我们平叛是为了保一方水土,更是为了邻里故乡安宁,这是正义之师!我们一定会旗开得胜,大家有没有信心!”
众人又一齐高喝,“杀!杀!杀!”
叶修安见士气高昂,让他们继续操练。自己和杜唯则进了帐篷休息。
过一会儿,操练毕,叶修安又和杜唯则出来巡视,看看军中还缺不缺什么,却不经意看见好几拨人在偷偷擦眼泪。
“怎么回事?”杜唯则问一个士兵。
那擦眼泪的小士兵不敢抬头,另一个黑脸汉子替他答道,“啊,没什么,千户大人,他,他就是想家了。”
叶修安却猜到几分,“小子,你说,为什么哭,只要你说实话,没人怪你。”
那小士兵一抬头,看起来十八九的年纪,眼睛里全是倔强不服。
“要真是叛贼,我死也要把他们杀了。可是,可是云梦泽的那些人,就是一些普通老百姓啊!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来,但他的意思很清楚了。
叶修安点点头,“他们都说了不服朝廷,你为什么说他们就是老百姓?”
“我娘说,我舅舅的女儿的婆家的二儿子的未婚妻,她家有一门亲戚就在那山上。我娘说,他们实在是没吃的,才开始抢劫,山里的那些人也都没想着要反叛朝廷,就是受不了知县老爷……”
小士兵一嚷嚷,周围围过来许多人,叶修安仔细打量他们,有不少人都红着眼睛,或是像小士兵一样有不服。
杜唯则喝道,“来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叛贼就是叛贼!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做了这些事,做错就是做错!难道杀人犯说出一个理由,我们就不追究了?”
众士兵又低头不作声了。
叶修安拍了拍杜唯则,高声问,“有多少人是这附近的人?”
一只只手从人群里伸了出来,越来越多,至少占了十之三四。
叶修安点点头,示意他们放下,又高声道,“我知道大伙儿对这次的平叛有疑问,这很正常。但杜千户说得对,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可讲。不过我也不是一味只打叛民,不打贪官的。云梦泽的事我一定要查个清楚,不仅是给你们,给你们关心的亲人,更是给所有云梦泽的百姓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