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安静下来,没有人惊讶了。
因为老夫人跟二爷的心结,在杜府里不是秘密,老夫人不喜欢二爷抢过她儿子风头,这也不奇怪。
只有罗氏和大爷杜唯成,心下酸涩不已,两人的手不知不觉牵在了一起。
老夫人见没人为她辩解,心里越来越慌张,挨个去看两个儿子和老爷,不住解释道,“不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们相信我……”
但没人相信。
“老夫人觉得侯爷怎么不听话了?是本事太大,功劳太高,还是没有答应老夫人选的婚事?”
羽蘅缓缓走过来,眼里都是对老夫人的可怜。
“就因为不是您的儿子,侯爷位高就是错?除掉了侯爷,杜府就真的都能好起来?”
“老夫人,您蠢得可笑。”
老夫人被最后一句话激怒,猛地转过身来,朝着羽蘅怒吼。
“他早就该死!就应该跟他那个娘一样死在外面!我才是杜府的夫人,我的儿子才是嫡子!他凭什么!”
“呵呵,老夫人,您这一提我还真想起来了,前头的夫人,是怎么去世的?”
老夫人悚然一惊,眼光又躲闪起来。
这是她心底最深的秘密,是最不能见阳光的地方。
可是羽蘅怎会放过她!
羽蘅勾起了一抹笑意,“老夫人,既然你这么恨侯爷,当年你是不是也这么恨他的母亲,恨到希望她死,恨到你忍不住动了手?”
“只是这么多年,没人发现吧。”
“什么?!”
惊讶声又开始此起彼伏。
现在的老夫人居然杀了前头的正室夫人?
当年老夫人只是个姨娘啊!
“你说谎,你骗人!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命短!”
“是不是,一查就知,老夫人不会以为过去了几十年,就没办法知道了吧?”
羽蘅的笑容渐渐嗜血,今天就是你这个老货最风光的时候!
“我早就派人去查过前头夫人的尸骨,仵作验明,的确是中毒而死,慢性毒,可能夫人不知不觉间喝了几个月的毒药,才慢慢病死的。好阴狠的手段!”
“你!你怎么会……”
“仵作验明的尸格我留下了,先夫人的尸骨我也转移走了,老夫人还想抵死不认,我们随时可以对簿公堂。”
“不!不能对簿公堂!”
杜老爷终于发声了。
他疾步走到羽蘅跟前,“羽蘅,不能对簿公堂!家丑不可外扬,你二伯和你父亲都是在朝堂做官的人,这事传出去他们还怎么做人!”
“那侯爷怎么办呢?侯爷这个时候被老夫人谋害,老爷准备怎么向皇上交代呢?”
羽蘅的目光又犀利起来,紧紧盯着杜老爷。
老夫人愚蠢不堪,不是大患,关键是杜老爷会怎么处理!
杜老爷看看老夫人,又看了看三个儿子,牙齿都咬碎了才逼出一句话来。
“羽蘅,你祖母疯了,你看看她……祖父向你保证,以后你祖母不会再管任何事了!我会让她在内宅养病,任何人都不见!家里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你大伯母,或者你娘,都可以!你看这样行不行?”
一句话就定了老夫人以后的生活,她是个疯疯癫癫不能出门的老太婆了。
杜老爷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讨好。
羽蘅却只望向杜唯则。
杜唯则早已泪流满面,此刻在众人的注视下艰难地张了嘴,吐出两个破碎嘶哑的字。
“分家!”
“什么?!”
杜老爷闻言一晃,又赶紧奔到杜唯则床前。
“不能分家,咱们一家人好好的……我把老夫人关起来,从今往后你都见不到她了!这府里都是你说了算……不能分家啊!”
杜唯则闭上眼睛,什么表示都没有。
显然心意已决。
杜老爷见求情无用,居然流下泪来。
但众人都知道,他不是为了侯爷安危或者杜家的团结。
他只是为了自己的虚荣。
“老大,老三,你们快劝劝老二,不能分家,不能分家啊!”
“父亲,我们兄弟几人年纪都大了,早已成家多年,是到了该分家的时候。二弟现在身份不同,皇上也赏了侯爷府,总不能一直空着。我支持二弟。”
说话的居然是杜唯成,这短短一天,他似乎又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老大!你也……”
“二弟分出去,我和三弟在家,要是父亲不愿意,我们暂时不分。但是母亲身体不好,的确不该再露面见人了。”杜唯成又说道。
杜老夫人见亲生儿子也不帮她,终于明白来日无望了,彻底瘫倒在地。
“三弟,你怎么说?”
杜唯华心里膈应得慌。
亲娘杀人虽说是为了自己,但此刻他只想到身为六品官,如果这事传出去,他还怎么抬头见人!
“大哥和父亲拿主意吧。”说完杜唯华起身离开。
他的亲娘,连他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杜老爷彻底失了魂,杜唯成上前问道,“二弟,你想带什么走,什么时候走,告诉我,我帮你安排。”
杜唯则拿出早就写好的纸条,递给杜唯成。
“杜家家产什么都不要,只带我自己的东西。今晚就走。”
杜唯成眼神暗了暗,“眼下你伤重,要不要再养一养?你毕竟也是杜家的儿子,家产该有你的份。”
羽蘅默默朝杜唯成行了个礼,“大伯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二伯的。眼下府里这个情况,对二伯养伤不利,不如现在走,换个清净地对二伯养伤更有好处。”
杜唯成见状也不再劝,微微点头,“好,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罗氏也上前道,“有什么我能做的?”
杜宇谦忽然开口,“我要跟二伯一起去,我去照顾二伯。”
“你去能做什么!你二伯是养病,你别去添乱了!”
“不!我就要去!二伯教我武功兵法从来没有保留过,现在他生病了,我理应照顾他!就当,就当是为祖母恕罪……”
羽蘅看了看杜唯则,他没有反对。
柳芜也上前来拍了拍杜宇谦,“宇谦是个好孩子。”
罗氏也就应了。
此时虽已天黑,但杜府里却是一片嘈杂忙乱。
镇国侯要连夜搬家去侯府!
羽蘅派人给吴娘传信,先带人去侯府整理出几个房间来,又安排成江等人只带上必备的东西,其他衣物明日再搬。
临青扶着杜唯则上了马车,马车被羽蘅布置得特别软和,车夫轻轻挥鞭,马车走得很稳。
羽蘅轻声道,“我跟二伯去侯府住几天,等你好转再回来。杜泰是我用了几年的人,当年先夫人的事就是他去查的,眼下留给二伯当管家吧。另外伺候的人,吴娘早就准备好了,都是可靠的人,二伯放心。”
杜唯则微微一笑,拍了拍羽蘅的手,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就是太便宜老夫人了!她就该送到官府去坐牢!一句疯了算什么交代!”临青忿忿不平。
羽蘅眼眸幽深,“别急,她会受到该有的惩罚的。等二伯伤好,等羌羯使团走了,我们会有机会的!”
到了侯府,众人一直忙到半夜。
吴娘送来了很多吃食,并米面粮油,念如也奉了柳芜的命,过来伺候一段时间。
杜宇谦倒是没有少爷脾气,跟着忙前忙后搬东西,向济民堂的伙计学习怎么照顾病人,和小时候的皮猴样儿完全不同。
杜唯则喝了一些凉凉的米汤,羽蘅怕他心绪波动,睡不好觉,特意在他的药里加了几位安神的药材。
等杜唯则睡着,羽蘅让大家都去休息。
日子还长,不急于一时收拾。
杜宇谦就睡在隔壁,倒是羽蘅守在床前,任谁劝都不肯走。
侯府里慢慢安静下来,羽蘅留了一扇窗,将油灯挑到最暗,慢慢也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
羽蘅忽然惊醒了一下,一件外衣朝她罩了过来。
紧接着是一个熟悉的怀抱。
羽蘅闻着淡淡地松木清香,浅浅的微笑不知不觉就爬上了她的嘴角。
“这么晚了你还过来,我不是传信给你不用来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
陆修安又紧了紧手臂,“要不是那么多眼睛盯着,我白天就进杜府了。”
“你去看了二伯么,毒我已经解了,背后的人我也查清楚了,是老夫人做的。二伯能借这个机会跟杜府分开,是最好的结果了。”
陆修安眼眸幽深,“打羌羯他每一次都亲身上阵,从不畏惧,都没有伤成这样,却在家里被一个疯婆子下了毒,这口气我实在难消。”
羽蘅回身也抱住了他,“羌羯使团没走,侯爷就要休养,你天亮上朝怎么说?”
“我打算提前进宫,跟皇帝说实话,对外嘛,就说是安排侯爷去巡视军营了,不打紧。”
“跟皇上说实话?”羽蘅一愣。
陆修安点点头,“侯爷受了天大的委屈,不能就这么算了,将来我一定会让侯爷完全脱离杜府。”
所以,现在要提前让皇帝有心理准备。
羽蘅想想也有道理,点头应了。
“羌羯使团这一两日就要走了,你不是说要把那件大事办了?侯府这里,我会守到侯爷康复的。你不要分心,一定要把那件大事办好。”
陆修安轻轻吻在羽蘅丝缎般的长发上,“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