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争吵又起,羽蘅连连咋舌,这大臣们吵起架来,和市井长舌妇也没什么两样嘛。
两派人正吵得越来越欢,眼看要将好好的婚典变成大辩论了,外头报贵客到了。
原来是煜王、端王、睿王、杜唯则、秦桓、胡备等重臣到了。
正主来了,大臣们自然不敢吵了,各自成了小圈子说话。
只有杜唯则、陆修安、叶达辰等人站在一起,没人理会。
陆修安远远朝羽蘅点了点头,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多说。
羽蘅回以温柔一笑,清丽的小脸绽出欢欣,添了十分光彩。
这一幕落在了秦松立的眼中,让秦松立风流倜傥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暗暗染了一丝神伤。
这一幕也落在了端王窥探的眼中,一抹阴狠飞快划过,端王转过脸来继续和臣属说话。
一个婢女走到羽蘅身后,福身道,“郡主,我家娘娘想请郡主过去说几句话。”
羽蘅回头见她有些面熟,不远处端王妃朝她挥了挥手,指了指一旁的僻静处。
羽蘅料想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带着辛柳走了过去。
端王妃的气色比之前红润,虽然眉间仍有愁意,但桃花色的面颊增添了姿色,更显温婉。
“郡主,”端王妃的眼神充满信任。
“自上次请郡主诊过脉,已经一个来月,本宫自觉身体好了许多,想请郡主再帮本宫诊一诊,不知郡主可方便吗?”
“当然,不过要在济民堂。”
“好,那就明日上午吧。本宫本来还怕郡主不便。”
端王妃笑得客气,羽蘅却明白她的意思。
正因为她跟端王过不去,端王妃她才要好好治。
治出一个孩子来,不是恩情也是把柄。
忽然有一个尖细嗓音道,“皇上驾到!”
众人全都吃了一惊,皇上怎么会来?
可是说话的正是皇帝的随侍太监,做不得假。
到处赏玩的大人老爷、夫人小姐们听说圣驾降临,都匆匆赶回来迎接,贺老爷和孟老爷听说也都迎了出来。
不大的花园里瞬间跪满了人。
一个明黄色身影扶着简茂的手,慢慢走进来,呵呵笑道,“朕来的唐突,惊着你们了吧,都起来吧。”
贺老爷恭敬道,“臣等不知圣驾降临,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
“好了好了,是朕听说你今天要嫁孙女儿,临时想来凑个热闹,沾沾喜气,快起来吧,别拘束了。”
众人纷纷起身,恭敬地低着头躬着腰,想要不拘束是不可能的。
贺老爷又道,“皇上是福寿双全之人,贵足临贱地,是臣一家的福气。”
皇帝上前两步,拍了拍贺老爷的手,“爱卿一生廉洁奉公,循规蹈矩,从不结党营私,有这样的大臣才是大晏的福气啊。”
在场各位大臣闻言,心中都有几分难言的意味。
皇帝那双老态毕现但暗含精光的眼睛在园子里扫过,各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含糊不清的笑容。
“端王和煜王也来了啊,你们上前来。贺卿和孟卿为大晏鞠躬尽瘁,家风纯厚,是你们学习的楷模啊。你们要记住,多向这样的老臣请教。”
“是,谨遵圣旨。”
“父皇说得对!”
端王和煜王齐齐躬身,再不情愿也得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来,彼此相视一笑,心里其实恨不得呕出血来。
羽蘅勾起唇角。
皇帝就是皇帝,朝堂上什么态度都没有,私下里去突然驾临臣子的婚宴,偏偏拉着端王和煜王两位王爷说这样的话。
这不就是告诉众臣,不许结党营私,不许党争么!
远处的陆修安和羽蘅遥遥对了个眼神,彼此心意相通,想的都是一样。
接下来孟老爷临时找了个清净地方请皇上休息,煜王和端王又去陪着聊天,陆修安反倒无事。
等再过一会儿,孟少爷接了贺梦儿到家,原本隆重繁杂的婚典,因为皇帝的到来更添几分庄重,连喜娘的吉祥话都不敢大声喊了。
可是在皇帝驾前拜堂成亲,得到皇帝亲手赏赐,这可是皇族之外独一份的,由此可见贺孟两家所受的恩宠有多大。
这一对新人的地位也与以往再不同,曾经跟着秦素丹一起嘲笑贺梦儿的小姐们都露出了艳羡的神色。
等到礼毕,皇帝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起身回宫了,贺孟两位老爷再三挽留,都没有留住。
等皇帝一走,众人全都放松了下来,但两王之争再也没有人敢提起,这个婚典总算没有再出意外。
可是平静,永远只是浮在表面。
刚上了马车,煜王就阴沉了脸色,重重一拳打在厢壁上。
“父皇到底什么意思!本王是唯一的嫡子,为什么迟迟不肯立本王为太子!难道父皇真的属意老三吗!”
随身的侍从连忙叫车夫快走,又挑起帘子看了看车外,确定没人,才安抚煜王。
“王爷,这话在外头说不得!娘娘和秦相是绝对不会允许让别人做太子的,您就放心吧!眼下还得忍一忍,沉住气……”
“忍什么忍!本王忍了他们太久了!那个陆修安就罢了,私生子出身,亲娘全族都死了,什么倚仗都没有。”
“可是老三一个庶子,不就是比本王早出生十年吗?那又怎么样,照样一事无成!他凭什么跟本王争!”
侍从知道煜王这口气憋了好久了,这会儿只好迎合着道,“端王就是看睿王打了胜仗,秦家却受了罚,这才得意起来的,王爷放心,他得意不了几天!”
煜王的眼神更加愤恨,握着的拳头也越来越紧。
“依本王看,父皇就是老糊涂了!秦家为大晏牺牲了多少人,做了多少贡献,现在不就犯了点错,父皇就这样苛责,连侯位都削掉了,让别人看我们笑话!”
侍从吓了一跳,生怕他主子说的是认真的,只能惴惴道,“王爷别太生气了,这江山迟早是您的,等您继了位,秦家的侯位还不是您想恢复就恢复的?”
“继位?本王已经二十六了,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继位啊。”
煜王的脸色越来越阴鸷,侍从心里的惊吓也越来越重。
他家爷,说的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还好煜王很快恢复了常态,闭上眼睛休息了,只吩咐了一句。
“去查老三最近想干什么,本王不能让他再得意下去了!”
翌日。
端王妃准时出现在济民堂。
羽蘅早备好了雅间,仔细诊过脉后才开口。
“王妃内里调养得当,但心中还是愁绪太多,我之前就告诉过王妃,如果王妃不能放宽心,将来就算怀上了小世子,也对小世子不利。”
端王妃望着眼前淡雅隽秀的女子,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透出的光总是沉稳异常,让人无端觉得很有安全感。
果真让人一见就难忘。
“本宫何尝不知郡主好心提醒,只是本宫……”
端王妃咬了咬唇,轻声道,“王爷,还是对郡主朝思暮想。”
羽蘅挑了挑眉,清丽的小脸上平静无波。
“本郡主也还是对做妾毫无兴趣,王妃要是为了王爷可能纳妾就忧心伤怀,这一辈子恐怕好不了了。”
端王妃意外至极,“郡主将来也要嫁人的,就算你做了正妻,如果夫君要纳妾,难道郡主不难过?”
“当然不难过。”羽蘅唇角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他敢纳妾,我就休了他。”
远处的陆修安忽然打了个冷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端王妃更惊得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羽蘅快速地写完方子,“这张方子我加了几味安神的药,如果端王妃下次来还是愁结百肠,后面也不用再调理了。”
这就是断了后路了。
端王妃暗暗咬牙,接过方子道,“郡主的话,本宫记住了。”
转身走出几步,端王妃到底还是没忍住,回头又道。
“如果王爷……本宫会想办法提前通知郡主的。”
“不必,”羽蘅还是古井无波,俏丽的双眼一丝意外都没有。
“王妃还是照顾好自己吧,本郡主能保护自己。”
*
皇帝的这次突袭很有效果,朝堂上的这些人精都品味出了皇帝的意思,两王之争渐渐平息了下去。
端王和煜王一样失望,但他本就明白不可能一次就把根深蒂固的秦家扳倒,只是叹了口气就吩咐手下,加快寻找秦家更大的罪证。
羽蘅手握着各家传来的消息,定了第一家碧康堂开张时间,心下也琢磨开了。
请立太子只是拖延之计,秦家最近吃了大亏,不可能毫无反击。
恐怕眼下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不知,他们会对端王还是陆修安动手呢?
天气越来越暖和,眨眼间,五月已在望。
五月端阳是新春后的第一个大节日,今年又遇上大胜仗和羌羯称臣,从朝堂到民间都欢欣鼓舞,要好好庆祝一番。
随着大街小巷的艾草艾包挂满了枝头和大门,大姑娘小媳妇们都拿起针线缝制驱毒荷包,护城河里精壮汉子们也开始调试龙舟,誓要赢下头筹。
皇帝高兴地下旨宣布,今年要请众位爱卿登舟游湖。
端阳节君臣同舟游湖,本是以前的常事,但近几年总有灾祸,皇帝为以示从自身俭省才取消了。
但今年大喜,是该好好共贺一番。
朝中有头脸的大臣都要去,内宫中的太后和娘娘也会参加,太后给羽蘅递了信,让她那天也一起游湖。
这是太后的恩宠,满京城里也没几个人能得到这种邀请。
正好这时候,石子明传来了消息。
他打听到赵壶的落脚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