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刘大人就躬身进来了。
刘大人行过礼,见秦桓在,似乎并不意外,还笑着打了招呼。
“秦相也在啊。”
“是啊,本相有些关于黑衣人的消息,刚刚禀报给了皇上。”
“哦,是吗?”刘大人转向皇帝道,“微臣也是查清了黑衣人一案的具体情况,特来向皇上禀报。”
皇帝沉沉点头,“刘爱卿说吧。”
“是,经微臣清查,那些黑衣人引衙役去的庄子,一共有十三处,全部分布在京郊,每个方位都有,但大多比较隐蔽,靠山或者靠林,且庄内地方宽敞。”
“微臣详细查了这些庄子的前后经手之人,发现这些庄子有一个共同点。”
“是什么?”皇帝问道。
“端王。这些庄子,都曾经属于端王,只是过不了许久,端王就卖掉了,甚至有很多庄子,因为转手很急,亏了不少银子才卖掉。”
“只有这个吗?”
刘大人顿了一下,接着道,“昨日衙役们终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带回了可疑人物共三百余人,臣根据他们身上搜到的东西,发现了他们的身份。”
皇帝却疑惑地“嗯”了一声,“只是根据他们身上搜到的东西?口供呢?”
刘大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从喉咙里挤出话来。
“有两百多人,今早发现自尽了,其余人只说自尽死的是端王死士,其他的什么都不说。”
“那昨日呢?”
“昨日微臣严加拷打,但他们什么都不肯说……”
刘大人嗓音嘶哑,感觉秦桓就在旁边看自己的笑话。
皇帝面色铁青,对这些人的冥顽不灵很不悦。
“那刘爱卿还发现了什么?”
刘大人躬身行礼,“微臣找到了和睿王遇刺时一模一样的兵器和弓箭,确定为一批打造,再结合之前庄子的事,微臣认为睿王遇刺的背后黑手,就是端王。”
皇帝听完沉默不语,双眼深重,如同深渊。
如果说之前秦桓说的话,皇帝还存有几分怀疑,现在京兆尹找到的证据,就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
端王,他不仅不是温厚仁孝的皇子,反而是豢养死士,刺杀兄弟嫁祸给另一个兄弟的好手!
皇帝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简茂,去请端王来。”
简茂退出御书房,刘大人又接着开口了。
“皇上,对于那些故意挑事的黑衣人,微臣也找到了一些证据——他们是秦相府上的人。秦相,是吗?”
刘大人转头向秦桓看去,本以为秦桓会辩解,会惊慌,会向皇上求饶。
谁知秦桓坦然迎着他的目光,客气地笑了一下,就垂下了眼。
咦,这倒是奇了,秦相不怕皇帝的怒火了?
但随之看到皇帝也没有惊讶的神情,刘大人终于明白,秦桓这是提前自首来了。
真是一步好棋啊!
等着端王到来的时间,御书房里又一次陷入了平静。
*
传话的太监到端王府时,端王似乎早已准备好了,闻言什么都没说,就要起身一起走。
端王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上前一步道,“王爷,出什么事了吗?”
端王微微侧脸,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没事,本王去去就来,你就在府中等着。”
说罢登上马车。
端王妃站在垂花门下,手中的帕子绞成了结。
端王进了宫,下了车,一路走到御书房,一直都很平静。
御书房外,却有一个人也在慢慢走去。
那人听见声音缓缓回头,面容俊朗,精神抖擞,一身深蓝色王爷朝服衬得他稳重中不乏潇洒。
正是睿王陆修安。
端王的步子忽然一顿,见陆修安脸上带笑,才迎了过去。
“九弟来见父皇?”
陆修安轻轻点头,“工部有些事,要来问一问父皇。”
端王也点点头,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道,“九弟都知道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三哥一向小心,小弟也费了些功夫。”
端王眼神闪了闪,笑容淡了些,“以九弟的聪明,应该能看出来,三哥并不是要破坏什么,只是帮你一把。”
如果不是那一场刺杀,父皇怎么会这么容易承认你的身份,封你为王?
陆修安闻言笑容不变,眼中冷意却盛起来。
“三哥,需要小弟这样帮你吗?”
端王一愣,终于卸下了伪装,微微冷笑起来。
“父皇还在等,本王先走一步。”
*
御书房里,皇帝的闭目休息被简茂的禀报声打断。
“皇上,端王和睿王到了。”
“睿王,他来做什么?”
“睿王说,有工部的事要问皇帝的旨意。”
皇帝沉吟了一下,“这件事本就和他有关,叫他们一起进来吧。”
端王进来后,目光扫过秦桓和刘大人,恍如未见,低头行礼。
陆修安更是乖巧,假装跟他没关系,一句话都不先说。
皇帝道,“睿王,京兆尹说查到了刺杀你的凶手,你也一起听一听吧。”
陆修安微露讶异,轻轻颔首。
刘大人将刚刚说的那些证据又重复了一遍,皇上问道,“老三,你有什么话说?”
端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父皇明察!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
“你说你冤枉?”
“对,儿臣名下是有很多庄子,但那都是管家打理的,儿臣很少过问,更加不知庄子为什么买来卖去。至于那些杀手和武器……”
端王骤然抬头一指秦桓,“都是秦桓栽赃陷害的!”
秦桓闻言冷笑,负手道,“端王,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推诿装傻,没了王爷气度!”
“哦?秦相才是那个长年暗害睿王的人,怎么秦相就不大大方方承认呢?”
“端王!你不要转移话题!”
“父皇!上次秦相的杀手当街追杀儿臣的侍卫队,京城百姓都亲眼目睹!这次的事情,明显就是秦相栽赃嫁祸,请父皇明察!”
……
端王和秦桓一顿对骂,御书房里的其他人都静静听着,成了摆设。
皇帝带着明显皱纹的双眼幽深洞邃,目光在端王和秦桓之间来回游荡,却不带一点偏颇。
最后他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陆修安。
陆修安微微低着头,年轻英俊的脸上没有悲伤的表情,只有麻木,嘴角上扬冷笑的弧度有些心寒,但更多的是给人一种失望的感觉。
是啊,这就是他的皇家兄长,面上亲和,内里利用。
但可惜,不止是端王,整个皇室和朝廷,都是如此。
皇帝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接着他出声问道,“睿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陆修安抬头看了看皇帝,皇帝竟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伤痛。
“父皇,儿臣自幼命运凋零,只想平安长大,谁知老天垂怜,竟然让儿臣回到了父皇膝下,或许是这个原因,所以秦相和端王都对儿臣心有芥蒂。”
“如果早知如此,儿臣情愿不做这个王爷,就做一个普通的臣子,也一样能够为大晏鞠躬尽瘁!”
陆修安说完,重新垂下了头,关于事情真相,一个字都没问。
但端王和秦相却都心里发沉。
因为陆修安实际上是把他们两人都说进去了!
皇帝眸光闪烁,紧握着的手松了些,不自觉地抚了抚袖口。
“端王行事不端,着令免除刑部管理职责,去皇陵守陵三月,好好静心思过吧。刑部就先交给睿王管着。”
这话,就是认同端王是背后主使了。
端王牙关紧咬,简直不敢置信,父皇将他赶出了京城,还免了他刑部管理的职责,这不就等于告诉满朝堂的大臣,他不得圣心吗?
将来谁还会跟随他,谁还会辅佐他!
“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
皇帝却不再理睬他,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众人相继退出,还想申冤的端王也被侍卫强行带出了宫,要求端王今日收拾,明日自会有皇宫侍卫带他们去皇陵。
御书房又空了下来,皇帝一人坐在黄金打造的龙椅上,闭目无话,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
“简茂,朕的皇子里,端王往日瞧着还是个好的,如今也变成了这样。”
简茂像个木头人一般悄无声息,这会儿才轻声答道,“端王年轻,一时想岔了。有皇上保佑,大晏江山永固。”
“年轻……”
皇帝咀嚼着这个词,嗤笑一声。
当年他三十五岁时,已经登基为帝,虽然朝局动荡不顺,但至少明面上,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但端王如今胡子都长了,却还是一个不受重用的王爷。
端王心中的不忿,他不是不明白。秦家和煜王历来嚣张,将端王作为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极尽打压之能事,端王这些年过得都不如意。
直到睿王崛起,这种情况才得到改善,端王自然要抓紧一切机会报复秦家,保住这来之不易的恩宠。
可是……
皇帝想了想自己的计划,脸色缓缓阴沉,硬了心肠。
庶子就是庶子,如何敢肖想颠覆嫡子!
*
皇上对端王的处罚,随着陆修安出宫,很快就带到了柳宅。
陆修安神色有些郁郁,“父皇对端王的处罚比到当初对秦家重多了,这次连秦桓故意挑事的过错都放过了。”
羽蘅眼中冷凝,心中更是冷哼不止。
皇帝真是当了个好父亲!修安为大晏做了这么多事,都比不上一个酒囊饭袋的嫡子和一个无能狂怒的端王!
这种人,怎么相信他以后会重用修安!
但羽蘅的愤慨一闪而过,转而嫣然笑道,“这是云化寺一个僧人送我的茶,你尝尝,风味格外不同。”
说着又塞了些零嘴给陆修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