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科的一甲三人自然是来了的,杜唯成和顾敏才这类名次稍好的也收到了请帖,更多的人为了自己将来的仕途,没帖子也要上门来露个脸,巴结下众位大人。
而陆修安和杜唯则,显然是巴结的重点之一。
羽蘅平日很少与京城的贵女和贵夫人们来往,以前没少被柳芜埋怨,但这时候就显出优点来了。
她和认识的夫人小姐们闲聊寒暄了两句,就借口要去梳洗整理一下,带着辛柳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休息。
此时节,正是秋高气爽,菊花盛开,相府的下人们围绕着各处茂盛的菊花丛搭了许多小棚,可以坐下休息,又可以分座聊天。
羽蘅和辛柳呆的地方就是一处单独的小棚。
辛柳掏出帕子给羽蘅整理妆容,一边道,“那些夫人们也太热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是她们的儿媳妇呢。”
羽蘅任她动作,漫不经心道,“几个月以后,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过了年,她和陆修安就要成婚了,等她做了备受宠爱的睿王妃,扑上来热情的岂不是更多了吗?
辛柳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失言了,当下不敢再多说。
却听她们的身后,忽然传出了阵阵说话声。
“……依我说,西方蛮夷有何惧,大晏如今并不是几年前,没有得力的武将,现在有睿王和镇国侯,真逼急了那就再打一场!他们就像羌羯一样俯首称臣了。”
“说的是啊,原以为羌羯臣服应该对西边的蛮子有震慑作用,但岂料他们狂妄自大,还一心只怪羌羯势弱。”
“蛮子和羌羯有什么不同,羌羯之前不也一样自大的很?还不是被打服了!”
“诸位,诸位,”一个略带着张扬骄傲的声音道,“你们有所不知,现在武将是有了,但是国库还是空虚啊,去年与羌羯一战,朝廷损失了多少钱,还好只打了三月,要是再长,怕伤得更厉害,就这,都要休养好几年才能缓过来。”
这声音透着明显的洋洋得意,其他众人于是纷纷恭维起来。
“是这样吗?难怪皇上如今谨慎多了,还是陈状元知道的多啊!”
“那是当然,陈状元家中有人在朝任职,对朝堂之事的了解自然比我们更多。”
“家中有人任职只是一方面,重点是我们状元郎悟性高啊!不然怎么会考上今科状元呢!”
“对啊对啊!”
……
羽蘅明白过来,身后必定是今科的一些学子,那个陈状元就是今科的状元郎,陈庐。
放榜后羽蘅听说了头名三甲的名字,但对他们的来历并不了解,想不到陈庐家中居然有人做官,说起朝事来也头头是道。
难怪会被皇上钦点为状元。
想到这儿,羽蘅示意辛柳小声些,免得惊扰了这些天之骄子。
那些学子们恭维了一番陈庐,又继续说回朝事。
朝事繁杂,但真的听起来却很无聊,羽蘅慢慢发现学子就是学子,言语间有许多异想天开之处,于是就没了兴趣。
正好陆修安忽然寻来了,对羽蘅笑着道,“原来你躲在这里,叫我好找。”
羽蘅示意他小声,低声问道,“侯爷呢?”
陆修安露出一丝揶揄的笑容,“你二伯的情形,你还不知道吗?这种场合下,他就是个香饽饽,大家都争着给他介绍自家的女儿呢。”
自从杜唯则跟杜府分家后,登侯府的门想结亲的人络绎不绝,但杜唯则不知为什么,通通婉拒了。
还好杜唯则一直都是少言寡语的强硬印象,又是一视同仁的拒绝,所以大家也都没有记恨,只当侯爷真的不爱女色。
羽蘅曾经隐晦地问过他,杜唯则只说,一个人习惯了,不想多一分麻烦。
羽蘅明知他是骗人的,却也只能默默点头。
所以每次出门聚会,杜唯则都少不了被众人推介一番。
羽蘅暗暗叹息一声,到底希不希望杜唯则赶快成亲,她自己都迷糊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听得后头的议论声渐渐小了,正以为他们走远了,突然又听到人高声说,“哎,今科有名的杜唯成和顾敏才两位年兄,你们认识吗,今天来了没有?”
其他人还没答话,就有一人重重冷哼一声。
“哼!我听说过,二甲一百多名的,算不得好名次。”
这声音刚才还满是骄傲张扬地接受众人的恭维,这会儿就低沉不悦起来。
正是陈庐。
羽蘅听到杜唯成和顾敏才的名字,不由上了心,凝神听起来。
安静了一瞬间,有人强笑着开口道,“陈状元说的是,跟陈状元比起来,一百多名自然算不得好名次。”
但这话其实十分诛心,要知道一科也就中几百人,能考中一百多名已经是佼佼者了。
也不知,围绕着陈庐的这些人,又有几个进了一百名,恐怕眼下都是一边捂着被当场戳中的伤口,一边忍痛巴结恭维。
又有人道,“杜唯成和顾敏才出名主要还是因为之前科举舞弊案,听说就是他们二人发现的,而且他们帮忙抓到了人,立了功,连皇上都知道他们二人了。”
“呵,这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二人既然这么耳聪目明,怎么不去当捕头查案?这种事岂是我们学子该做的?”
陈庐愤愤不平,“说是他们立功,还不是因为他侄女是永安郡主,要不是靠着这个郡主,他哪儿来的本事直接通报给胡相大人,还帮胡相抓人?”
“你我堂堂读书人寒窗十几年,为的就是为朝廷为百姓贡献一份力量,他却倚仗着区区女子,这样的人怎配和我们相提并论,听到老百姓把我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我都觉得恶心!”
当初他高中状元,纵马游街,本应是人生最风光的时刻,但围观的百姓们却时常提起杜唯成和顾敏才二人,甚至说这二人虽然不是三甲,但人品贵重,已非常人。
这怎能不让他生气嫉恨!
其他学子明显也察觉到了陈庐的态度,有人觉得有些不服,小声辩解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他们二人上报,才保住了咱们今科的公平,不然的话……”
谁知道状元还是不是你陈庐?
又有人附和道,“杜唯成虽说借了郡主的势,但郡主和睿王都是和善有功的人,并不会倚仗权势。”
“呵,你们认识永安郡主和睿王吗?跟他们打过交道吗?怎么就知道他们和善有功了?”
陈庐继续愤怒道,“永安郡主不就是仗着救过太后一次么,那她就是个大夫,怎么皇宫里的御医治好了这么多病,却没这么大的声望呢?你们啊,都被这么个名头给糊弄住了!”
“还有睿王,虽说打羌羯有功,但他是大晏子民,这些本就是他应当做的!如今他贵为王爷,其实以前跟你我也没什么差别,跟真正的天潢贵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其他学子们见陈庐越说越不像话,不仅贬低同科的年兄,连永安郡主和睿王都大有瞧不起之意,不由渐渐不安起来。
有些人转过脸去只当没看见,有些人还轻轻劝他。
“陈状元,慎言!这可是胡相府上,谁知有多少达官贵人?”
“是啊,陈状元,这种话即便你是状元身份也说不得的。”
“趁现在没人听见,我们快走吧!”
陈庐却嗤笑一声,嘲笑道,“我说的都是实情!有什么可怕的,哪怕是当着面我也不怵。众位年兄且看着,用不了几年,我陈庐的名字一定会名扬天下,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才实学!”
此言狂妄至极,听起来好像世间众人都不如他。
其他学子作何感想不知,但这边的辛柳已经快气死了。
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羽蘅和陆修安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眼中都是笑意。
这种少年轻狂的话,他们怎么会放在眼里?
羽蘅给了辛柳一个安抚的眼神,故意大声道,“陈状元说得好!永安郡主和睿王之流的确不如各位,更别说跟陈状元相提并论了!我相信陈状元一定会不倚仗任何人,秉持公正本心,伫立朝堂的!”
声音传透到背后,犹如一颗石子撞入平静的湖水,激起一片惊讶。
“啊?!”
“是什么人?”
“我就说隔墙有耳吧!”
陈庐怒不可遏,叫道,“君子不立于墙,阁下做此行径也太卑劣了!”
羽蘅还是不生气,笑盈盈回道,“本郡主先坐在这里休息,你们后来才坐下谈话的,算不得本郡主偷听。”
“什么?!”
众学子纷纷绕了过来,陆续有十来个人围在了小棚前。
羽蘅和陆修安正襟危坐,高华而秀于林的气质一览无余,一见就知不是普通人。
众人纷纷行礼,不知该怎么称呼,辛柳冷冷道,“这是永安郡主,睿王殿下。”
众学子更加面面相觑。
这下真是背后说别人的坏话,还被别人抓了个正着了。
虽然他们并没有像陈庐一样口出狂言,但毕竟参与其中,现在也一样无地自容。
羽蘅也在大方地打量着他们。
这些学子普遍衣饰姣好,不是寒门出身,他们既然围在陈庐身边讨好,想必都是非富即贵。
其中有一人身量高一些,行礼的身姿尤其僵硬,五官倒是周正,但眉梢高扬,眼底又有青色,让人觉得又狂又纵欲,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半尴尬半愤恨,跟他头上貂帽上、特殊形态的红花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