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映星阁的消息没来,羽蘅却再次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端王带着礼物,堂而皇之地上柳宅拜访了。
整个柳宅如临大敌,端王带着随从坐在待客厅里,元翎和十一海带着众护卫围在外头。
乍一看,还以为端王是刺客呢。
柳芜早就知道端王是羽蘅中箭的罪魁祸首,听说他回京就来了,也担心地从院子里出来了,怕他对羽蘅发难。
羽蘅却云淡风轻一笑,轻柔对柳芜道,“娘,没事的,我去见他。”
如今端王还想让羽蘅照顾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必定不会上门来撕破脸。
待客厅里,端王放松地在屋里站着,正在好奇地打量屋子里的装饰。
厅内的桌椅陈设古朴典雅,犹显厚重,主位上挂着“德量渊涵”的牌匾,是新近上了漆的,大约是柳家先祖留下的墨宝。
这座传了三代的宅邸,因为世代清贵秉性的浸润,似乎也拥有了与众不同的格调,
端王看得津津有味,好像很值得观摩。
他已经等了很久了,这世上能让他这么等的人没有几个。
可他一点都不着急,甘心等下去。
终于,门口传来期待已久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道,“郡主这处宅子雅致内蕴,很有几分意趣,本王很喜欢。就不知,外头的园子是怎样的?”
羽蘅施施然在主位坐下,元翎一步不离地跟着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要是端王敢对小姐不敬,她才不管对方是不是王爷,能不能杀呢!
“若是王爷喜欢,我可以把那位匠人介绍给王爷。”羽蘅开口道。
言下之意是,要是喜欢,自己弄一个去。
想看我的园子?没门!
端王也不恼,转过身来盯着羽蘅,目光直接而贪婪。
三个月啊,这个日夜在他脑海中的女人,三个月没见了。
羽蘅还是一样漂亮,一样灵秀,甚至可以说,比之前更沉稳,更胜券在握,眉梢眼角,已全是上位者的淡定和轻蔑,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再让她意外。
似乎她已经是睿王妃了,不,她已经不惧怕任何人了。
羽蘅微微皱了皱眉,很不喜欢端王的眼神,她直接道,“端王亲自上门,可有什么事么?”
端王负着的手狠狠掐了掐,面上浮出客套的笑容。
“郡主大喜啊,先是皇上赐婚睿王,接着又查出了科举舞弊案,还大义灭亲,把自己的亲爹送上刑台,现在脱离了火坑,一个人独享睿王妃的尊容,真是大喜啊!本王恭贺来迟,还请郡主不要介意。”
羽蘅嘴角勾起模糊不清的笑容,对端王话里的讽刺毫不在意,转而道,“看来王爷即使离开京城,消息也一样灵通。”
“郡主和九弟的声势如日中天,本王怎会不关心呢。”
端王走近一步,“毕竟九弟得封睿王,也有本王这个当哥哥的一份功劳。”
羽蘅清丽的双眸中寒光乍现,嘴角冷笑更深。
端王这是把不要脸摊到明面上来了!
元翎也上前一步,站到羽蘅身侧,袖子中的手握紧了匕首,随时可以刺出!
羽蘅冷冷道,“既然王爷说是功劳,那这样的功劳,我也很愿意送王爷一份。”
端王扫了元翎一眼,似乎并没有把她的戒备放在眼里,他转身回去坐下,端起冷掉的茶慢慢喝了一口。
“羽蘅,都到这个地步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和皇后是死仇,本王也是,但本王跟你们,并没有深仇大恨。上次的事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本王并没有下死手。”
端王投来的眼神冷冷幽幽的,“如果本王真想杀了九弟,那一次就可以直接得手。”
“所以,本王希望,眼下我们联手,一起对付皇后和煜王,等把秦氏从皇后的宝座拉下来,我们再各凭本事去争那个位置。”
“端王若是要谈这类大事,应该来找本王!为何要找本王的王妃呢?”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接着穿着宝蓝色华贵常服的人出现,相貌英俊非凡,身姿挺拔如松。
正是睿王,陆修安。
陆修安几步走到羽蘅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无比嚣张地向端王显示主权。
端王一见到陆修安就眼神暗了暗,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哼道,“原来郡主是去找救兵了,本王如今就成了洪水猛兽吗?”
“王爷误会了,本王天天都要来柳宅陪本王的王妃的。”
陆修安笑得温和,话里的意思却是,不气死端王不罢休。
羽蘅略带无奈的看了陆修安一眼,她真不知道元翎居然去叫他了!
但那暗带嗔怪的亲近眼神,落在端王眼中却十分刺眼,让他的心头火无名又高了三寸。
端王闭了闭眼,默念了今天来的目的,才压制住怒气重新开口道,“九弟来得正好,本王刚刚正好和羽蘅说到,想跟你联手一起对付皇后及煜王,我想这一点,我们应该能达成一致吧。”
“王爷的话,本王刚刚听见了,可是很抱歉,本王对那个位置并没有什么兴趣,本王和皇后之间是私仇,跟王爷不一样。”
“哼,私仇?”
端王转了转头,侧脸的弧度看起来多了几分阴狠,脸上露出嗤笑的神色,仿佛陆修安是个无知孩童。
“秦氏凭借秦家的军功,一入后宫便宠冠三千佳丽,连先皇后都被她压得死死的,没过几年,先皇后和二哥相继离世,父皇就趁机扶正了秦氏,自此后宫前朝都是他秦家一人独掌!”
“秦氏独宠十余年!直到你母亲声名鹊起才被打破,父皇将你母亲囚在后宫,你知道秦氏有多恨多气吗?”
“她不止一次下手害过你母亲!多亏父皇召了济民堂掌门日夜守着才让你平安降生,如今你好不容易长成了,立了功,封了王,却说是私仇?”
“秦氏为什么这么恨你母亲?不就是觉得她抢了本属于皇后的宠爱吗,不就是担心她真的留在了后宫,会影响到自己的后位吗,不就是怕你,抢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吗!”
轰!
端王坦白到残忍的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响在羽蘅和陆修安的耳边,将他们再一次带入往事里。
就像旁观者一样,亲眼看见悲剧发生的全过程。
这道陈年的伤疤再一次被揭开,而且是从当年事件的亲历者口中说出来的,伤痛的逼真程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数百倍。
羽蘅和陆修安两人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握着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近,好像当年姜碧潇的无助、彷徨、厌恨,无奈妥协又一次次呈现在了眼前。
羽蘅心中不由升起绝望,对皇帝的绝望,对皇权的绝望。
这是当年,姜碧潇日日煎熬的绝望。
突然,一点灵光乍现,羽蘅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她的眼睛慢慢瞪大。
对啊,她们一直在找当年事情的亲历者和记录者,怎么就忘了,眼前的明妃和端王不就是吗!
明妃从侍奉皇上起,就是效忠于先皇后的,秦氏入宫时,端王也有七八岁,先皇后死时,已经十岁了,她们两母子是一定知道事情内情的!
想到这儿,羽蘅悄悄捏了捏陆修安的手。
陆修安会意,强行压制住心底的翻涌,缓缓开口道,“本王跟皇后的账自然要算,但端王对付皇后的事,本王不想参与。”
端王眼中的神采慢慢暗淡下去,最后只问道,“那么,你会袖手旁观?”八壹中文網
“对,本王不会插手。”
羽蘅又悄悄捏了捏陆修安的手,陆修安又问了一句,“请问王爷,准备怎么对付皇后?”
端王抬起略带阴森的眼睛,“要想废后,必须皇后失德,而且是大德有亏。本王刚刚说了,先皇后和二皇子的死很可疑,本王就从这里下手。”
羽蘅和陆修安对视一眼,这点倒和她们不谋而合了。
陆修安于是道,“明面上的事,本王不会管。但刑部现在是本王治下,端王要是在查案方面需要帮助,可以私底下来找本王。不要找郡主。”
这也算是一部分助力了。
端王知道陆修安不会再帮助更多,起身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却突然回头道,“想必郡主已经收到父皇的谕令,照顾端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孩儿本王十分珍视,还请郡主不要拒绝。”
羽蘅冷声道,“端王妃素日身子就弱,怀上这个孩子已是十分不容易,今日端王妃来找我,却是身子清减精神还不好,端王若真的在乎这个孩子,就应该多给端王妃进补,多去看望她,不要让她为无谓的人伤心。”
“否则就是华佗再世,也不见得能留下这个孩子!”
端王的身体明显一震,惊讶道,“果真吗?王妃的身体差到这个地步?”
“端王回去好好看你的王妃就知道了!我已经多次跟王妃交代过,若再这么郁郁寡欢下去,一尸两命也不是不可能。”
端王眉头皱紧,拱了拱手,匆匆离去。
柳宅里这才恢复了安宁。
元翎长出一口气,出去检查防卫。
陆修安一边牵着羽蘅的手往拂玉庭走,一边轻叹,“你中了端王一箭,现在还为他的孩子这么着想,哪里冷心冷情了。”
羽蘅轻蹙眉头,“孩子总是无辜的。”
她毕竟是行医之人,心底的仁爱还在。
“你觉得,端王今天上门来的目的,会是像他说的那样吗?”陆修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