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安微微闭着眼,也捧着茶盏不喝,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守护神。
接下来明妃东扯西拉了几句,但明显词不达意,眼神左右乱飘,就是不肯说到真实意图上。
羽蘅心中冷哼了一声,开口终结了无意义的话题。
“现在外面盛传关于先皇后之死的流言,是出自端王之手吧。”
明妃表情一凝,似乎有些吃惊,但随即释然道,“以郡主和睿王的聪慧,自然早就想到了,不错,是端王做的。”
“王爷早先说过想借先皇后之死,废后。”
废后这两个字仿佛自带一股千钧之力,刚一出口就让明妃宫中的人都惊讶紧张起来。
羽蘅恍若无事接着道,“但我没想到王爷居然是用这种办法,为什么不是查出当年的实情呢?”
明妃给心腹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悄悄退出去,带走了周围等着的所有人。
明妃这才放松了神色,叹道,“端王是在派人查当年的旧事,可是怎么会那么容易,一晃近三十年过去,物是人非,连经历过当年那件事的人都没几个了。”
“侍奉的下人找不到我相信,但亲历者,面前不就有一个吗?”
羽蘅澄澈的双眼盯住明妃,“听说娘娘就曾与先皇后交好,先皇后和二皇子去世时您就在宫中,当年的事,您应该很清楚啊。”
“本宫?”明妃又愣了一下,“本宫当年也年纪不大,虽然不满秦氏嚣张,但怎么也没想到先皇后和四皇子会先后去世,根本就说不出什么来。”
“不,”羽蘅缓慢而坚定地摇头,“如今娘娘是离那场变故最近的人了,您一定看到了别人无法看到的东西,只是您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我这次来就是请娘娘回想一下当年的事情。”
“当年……”明妃真的回想起来,她低下头,沉入了回忆里,久久没有说话。
羽蘅也不吵她,陆修安则缓缓睁开了眼睛。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明妃终于开了口。
“本宫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先皇后去世的那一天。那时是刚刚入秋,先皇后快要过生辰了,本宫正在宫里专心给先皇后准备生辰礼,就听皇后宫中的人慌慌张张跑来说,皇后发病了。”
“发病?先皇后有顽疾吗?”羽蘅敏感问道。
明妃轻轻摇头,“也算不得是顽疾,自从秦家发迹,秦氏入宫,皇上就对他们恩宠有加,秦氏不到三年就生下了皇子,气焰更加嚣张,皇后因此渐渐有了咳疾。”
“好,您接着说。”
“本宫听说以后就急忙往皇后宫中去,一路上问那宫女有没有给娘娘服常吃的药,宫女说已经吃过了,但这次竟然不见效,而且娘娘这次发病突然没有征兆,她们束手无策。”
“我们赶到宫中,皇后已经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下人们都六神无主,整个宫里乱糟糟的,本宫一边派人去叫御医,一边亲自照顾皇后。”
说到这儿,明妃稍稍停顿了一下,试图想的更清楚些。
“皇后以往发病的时候都是咳嗽不止,气血上涌,脸颊通红,有时厉害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但那一回却是晕倒了。本宫问下人们怎么回事,近身服侍的宫女说,皇后那日突然就咳嗽起来,十分剧烈,她们立刻就喂了药。”
“但皇后吃了药反而咳得越来越厉害,最后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她们把皇后搬上床,发现皇后不再咳嗽了,才急忙来叫本宫,以为是吃的药有效果了。”
“那皇后当时有什么症状?或者说,不寻常的地方?”羽蘅又问道。
明妃以手轻抚额头,努力回想。
“要说症状,皇后当时面色有些红,躺着好像没什么异样,但就是怎么叫都叫不醒,连本宫轻轻拍打她都没反应,不寻常的地方……”
明妃忽然想起了什么,“当时皇后的贴身宫女问过一句,‘娘娘,您觉不觉得皇后的面色有些金色?’”
“金色?”羽蘅疑惑。
明妃点头,回忆越来越清晰。“对,本宫记得当时觉得很奇怪,但本宫确实没看出来皇后的面色有什么不对,所以就没有继续。”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太医赶来,刚刚把完脉,皇后忽然在昏迷中剧烈咳嗽起来,恨不得把肚子里的脏器都咳出来,太医还没有来得及下针或者用药,皇后就忽然双眼一翻,再次躺倒,太医上去探了鼻息,说,说,”
明妃忽然有些哽咽,“说皇后已薨,暴毙而亡。”
羽蘅追问道,“这太医可是信得过的吗,娘娘亲自去看过皇后真的死了吗?”
“是皇后用了十多年的老太医,信得过的。本宫当时也是不相信,亲自探了鼻息,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皇后真的没有呼吸以后才派人报告了皇上。”
然后,皇帝举行国葬,昭告天下,史书上写了一笔“皇后急病而死”,这件事就此盖棺定论,任谁都瞧不出端倪。
难怪端王查不到线索,难怪羽蘅自己也查不到线索,果然这件事做的很小心,很仔细,从一开始就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陆修安的眼神微微放空,似乎也在凝神想着什么。
羽蘅等明妃渐渐平静下来后,继续问道,“那四皇子,又是怎么过世的?”
“四皇子当时才七岁,皇后去世后就一直惶恐不安,白天精神不振吃不下饭,夜里常常惊醒,身子渐渐弱下去,几个月后,他着了凉拉肚子,但喝了几个太医的药都没有好转,他就这么病死了。”
四皇子的死,看起来就更加正常了。
听完明妃的话,要不是羽蘅深信先皇后一定是被秦氏谋害至死的,恐怕这时也会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又问了几句,确定明妃不能再提供更多线索后,羽蘅起身要告辞。
明妃忽然道,“本宫有几句体己话,想跟郡主说。”
明妃说这话时看的是陆修安。
陆修安站着不动,一副你们说吧我听着的样子。
羽蘅倒是惊讶自己什么时候跟明妃关系这么好,居然还有体己话说了。
明妃见状只好又道,“睿王请走出几步远,本宫就在这里说。”
陆修安看羽蘅,见她点了头,才一步一步迈大步子往外走,走出五步即停住,背过了身。
羽蘅好奇地看着明妃。
明妃声音放低,神态诚恳,说出的话却让羽蘅吓了一大跳。
“本宫知道端王这次的事情有点着急,希望郡主能劝一劝他,自从守陵回来后,端王性情大变,现在他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
明妃,你这个儿子可能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羽蘅心里嘲讽,嘴上却道,“端王先前说起先皇后的计划时,就提过不要我们插手,再说,也轮不到我去劝端王吧。”
就以端王刺杀陆修安,还几次对自己不尊重,羽蘅就绝对不想跟他沾上关系。
明妃闻言有些发愣,没想到端王居然已经找过他们。
她强笑道,“本宫也知道这要求有些唐突,只是,只是希望有人能劝一劝他。”
羽蘅再不答话,行了礼转身离去。
出了明妃寝宫,陆修安一等没人就不悦道,“儿子胡闹,原来是跟娘学的!”
羽蘅笑道,“既然知道是胡说,还理他做什么,平白坏了心情,走吧,我们去赏梅。”
御花园的梅园很大,里面假山林立,池塘映趣,小径通幽处,很有几分雅致。
皇帝说的没错,现在的梅花开得很好,除了寻常的红梅白梅黄梅外,今年又培育出一株新奇的梅树,据说可以在一棵树上同时开出三种不同颜色的梅花,因此引得众人都在围观。
羽蘅和陆修安到的时候,这株梅树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但大多围在较远处,并不太敢靠近,见到睿王和永安郡主双双到来,他们自动让出了路。
羽蘅这才看见里面的状况。
原来是秦相嫡出的小女儿秦素丹,正在里面赏梅。
梅树下很不合时宜地摆着一张椅子和一张小几,上面摆着茶和点心,秦素丹一身盛装,高昂着头像只高贵的孔雀,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品茶吃点心,随身带来的侍女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站着,明显在阻拦众人。
有几个小姐也陪在一边,正在拼命讨好秦素丹,羽蘅只认识那个忠义侯的嫡出小女儿,何琨瑶。
“秦二小姐今日这身装扮真是不一般,这身裙子我之前见过,要好几千两呢,我可舍不得买。”有小姐道。
秦素丹脸上浮出得意的笑容,嗤笑道,“我平常都是找手艺最好的绣娘专门做,这种做好的衣服我都不喜欢,不过这一件的确别出心裁,勉为其难还能一穿。”
“可不是,你们看这裙摆上的梅枝,绣得活灵活现,配上秦二小姐的美貌,在这梅树底下也丝毫不输梅花的高洁,真像梅花仙子仙子下凡啊!”
说话的是何琨瑶,她的语气尤其谄媚,极尽追捧之能事。
“是啊是啊。”
“何小姐说的真好!”
“就是这样!”
其他小姐纷纷附和梅花仙子的吹捧。
秦素丹笑得更骄傲,显然被捧得很开心。
说话间,羽蘅和陆修安已经走到树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