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蘅坐起身来,握住柳芜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内渐渐定下来。
这一两年虽然好吃好喝,但柳芜始终没有胖起来,羽蘅知道,都是因为担心自己。
“娘,你哭什么,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吗,今日我就要嫁进睿王府,做睿王妃了,这是好事。”
柳芜果然泪中带笑,却又含着始终散不去的忧愁,“当年我生下你时,只想你这一生能平安喜乐就好,不要像娘,远离故土,连女儿都护不住,可是如今你能力声望都不缺,却多次陷入生死之境,娘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羽蘅温婉一笑,终于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文静。
“可是我们不是每次都化险为夷了吗?等我们大婚以后,我很快就会查出先皇后的案子,彻底扳倒秦家,我不会再给他们伤害我的机会了。”
“还有修安,娘,修安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们俩会好好过一辈子的,对不对?”
说到陆修安,柳芜终于少了几分忧郁,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真的没有让她们失望过。
柳芜深深点头,伸手拭了泪,露出笑容,轻轻抚上羽蘅的鬓发。
“我的女儿今日要出嫁了,为娘真是舍不得。”
明明只待在一起两年多,羽蘅就要嫁人了。
羽蘅孩子气地皱皱鼻子,不依道,“我可不是泼出去的水,是娘又多了一个儿子才对。”
柳芜笑出了声。
本来还想告诫她一些为人妇为人媳的规矩,但想想羽蘅的状况,似乎真的不需要。
房间里的气氛轻松起来,外头守着的丫鬟早就按捺不住听着里头的动静,这会儿也顾不得规矩全都跑了进来。
羽蘅见她们的眼圈一个比一个红肿,眼底一个比一个黑,心知她们这几天也担惊受怕吃了不少苦,不禁又感动又心疼。
“好了好了,今日是本宫大好的日子,谁都不许哭。赶紧给本宫梳妆,本宫要做最美的新娘子!”
“小姐,王爷说你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我煮了粥,你先吃一点,还备了小块的点头,你带在路上吃。”念如先跑了出去。
羽蘅这才觉出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她掏出杭释给她的丹药,倒了一颗进嘴里。
今日礼仪繁重,还要应对皇帝皇后与一众宗亲,端王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了,她也没来得及问修安……
不用药是顶不下来这一天的。
瑞青主动上前给羽蘅捏肩捶背,力道放的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羽蘅这才想起,当时她被掳走,跟着的人是瑞青吧?
“瑞青,你受伤了吗?重不重?”
“没有,奴婢就是被敲晕了,醒了就没事了。”瑞青心里一阵感动。
其他丫鬟们也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或准备嫁衣首饰,或准备今日带在路上的用具,或张罗府中其他事情。
念如很快端了肉粥来,羽蘅一闻就胃口大开,一边赞叹念如手艺真好,一边吃了两大碗。
接着礼部官员很快就到了,柳宅里的众人都收敛了情绪,做出一派万事都好、今日大喜的样子,端出满满的笑脸。
各个睿王特意请的匠人先后来给羽蘅穿衣、叫面、梳头、妆饰,一声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祝福之声不绝于耳,府内前院也热闹起来,因为柳家要办三天流水席与乡亲们同喜,所以厨娘们一早就忙碌不停。
羽蘅的笑容慢慢深了,望着镜子里渐渐尊贵美艳起来的自己,愈发从容。
纵使千难万险,也挡不住她颠覆所有仇人,握住自己的命运!
*
与此同时,皇宫中。
皇后宫里很早就有人起身走动了,今天是睿王大婚的日子,皇后作为嫡母,是必须和皇帝一起到场的,虽然皇后的贴身宫女们都表现得不紧不慢,似乎这件事根本无所谓,但明面上的伪装总要过得去。
皇后秦氏懒懒地从床上起身,坐到梳妆桌前,任由贴身宫女给她梳头妆饰。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抬起的玉手白皙圆润,与腕上的奶白镯子比起来毫不逊色。
四十多年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近一年多的挫折也没折了她的高傲,只沉淀了几分狠厉。
贴身宫女一边笑着恭维皇后娘娘永葆青春,一边叹道,“其实娘娘不用起这么早的,说不准,等会那边自己就崩不住传出消息来了,倒累得娘娘睡不好。”
“胡说,”秦氏盈盈眼风一扫,话虽是斥责,语气却是含笑。
“就算真的出了事,本宫身为皇后也必须过去看看才是正理,哪里还能偷懒睡觉。”
“是,奴婢愚钝。娘娘位高权重,自然担的责任更重一些。”
两句话将秦氏哄得分外开心,只觉得今日诸事顺遂,必能心想事成。
刚刚梳好头,殿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小太监,他脚步匆匆,又急又乱,进门时还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爬起来到皇后跟前时帽子都歪了。
“慌什么!你这样子成什么体统!”贴身宫女呵斥道。
那小太监却没理会,只是哭丧着脸道,“娘娘,出大事了!那边来报,人被救走了!”
“什么!”
皇后猛地转过头来,脸上的脂粉刚涂了一半,因为动作太大被带出长长一条白色,显得十分怪异丑陋。
可是妆容的丑陋不及皇后表情的狰狞,她柳眉倒竖,怒目圆睁,刚才的高贵慵懒气质一扫而空。
“什么时候的事,说清楚!”
“是,刚刚开了宫门,那边的消息才传进来,说是昨晚半夜劫走的,他们连是谁都没看清楚,就是一群人突然袭击了他们,看守的人几乎全死了,只剩下两个人逃了出来报了信。”小太监瑟瑟发抖。
“一群废物!”
“哗啦!”
皇后怒极起身,将梳妆镜前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她压着声音吼道,“本宫千叮咛万嘱咐要格外小心,什么叫是谁都没看见,这时候还能是谁,当然只有陆修安!他们连怎么被人盯上的都不知道,这群蠢货!”
小太监吓得连连磕头,求皇后息怒。
贴身宫女小心道,“娘娘,那现在怎么办,大婚就要开始了。”
皇后恨得咬牙切齿,那张成熟美艳的脸早已失去了姿色。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要本宫叫人光天化日去抢新娘子吗!这群废物,事先一点预兆都没留意到,居然被人家一锅端了,本宫谋划这么久的事,就坏在他们身上了!”
说着她朝小太监道,“秦松立呢,还有他那个娘呢?”
“不,不知道……”
“那还不赶快去找!全都给本宫抓回来,本宫不杀他们难泄心头之恨!”
“是,是。”小太监赶紧退了出去。
皇后周身的气息冷若冰霜,连贴身宫女都吓得不敢说话。
自从上次被关禁闭,娘娘的性子越发阴晴不定了,连她这样伺候多年的人都时常挨打受骂。
皇后却木着脸慢慢坐了回去,自己动手整理着脸上的妆容。
贴身宫女见状继续上前伺候,打量着皇后脸色小声道,“就算救走了,杜羽蘅也已经不是完璧了,说不定睿王这会儿正气得跳脚呢,世上哪个男人会愿意受这种奇耻大辱,何况还是王爷。”
皇后仍然木着脸。
要说以前,她觉得一定会是这样的,但现在……
杜羽蘅失踪了两天一夜,还是被秦松立带走的,陆修安绝对不会想不到本宫的计划是什么。
这么长的时间,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
可是他一声不吭地准备救人,大婚的准备却一点都没落下,又是选在这么个时间点救走的。
他真的会临时选择抛弃杜羽蘅吗?
皇后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她要的是郡主当众清誉扫地、沦为荡妇,要的是陆修安颜面尽失、从此成为笑柄,就算陆修安完成大婚只是为了做戏,但对她有什么好处!
皇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重新坐好,吩咐道,“好好给本宫梳妆。另外,把那块元帕装起来,本宫要送给睿王。”
众目睽睽之下,本宫就不信你还沉得住气!
*
王妃的婚服华贵,样式繁杂精美的头冠和全身的首饰加起来更是沉重。
穿戴在清瘦高挑的羽蘅身上,虽然并不曾压下她的绝代风姿和睥睨天下的高贵,但辛柳等丫鬟都心疼太重了。
羽蘅倒觉得还好,她梳妆整齐就躲在房间里,一块一块吃着念如备的点心,陈溪南和殷问雁围在她周围。
前几日羽蘅失踪后,她们两人也得到了消息,但因为陆修安吩咐不能露出端倪,两人还是照常往柳宅跑,假装帮新娘子准备。
今日一早得知羽蘅终于平安无事地救回来了,两人都激动不已,这会儿自然围在旁边把她看了又看,恨不得从脸上看到心里去。
“郡主,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殷问雁问道。
这会儿她真希望自己也能像陈溪南一样,至少有一身拳脚功夫。
羽蘅想摇摇头,但沉重的头冠和虚弱的体质居然让她觉得很艰难。
她只好咽下点心,开口道,“今天什么都不谈,让我缓两天,缓过这口气来,咱们好好地掀了她的老底。”
羽蘅语调虽然软,但话里的意思却硬得很。
陈溪南两手一拍,兴奋得要跳起来,“就是嘛,这种人就要一次打趴下,往死里打,打得她翻不了身,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劫走你……哎哟!”
殷问雁不动声色地掐了陈溪南一下,惊得她真的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