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亲爹这么训斥,陈庐更加抖如筛糠,只是嘴上不肯服输。
“您老说忠君忠君,可是忠了一辈子君,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不是,我有状元之才!应该辅佐帝王,成就一代伟业,怎么能像您一样按部就班,当个小官就算了!”
“你考中状元,难道不是皇上钦点的吗?难道皇上没有重用你吗?那才是正途!你现在这是什么,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爹,爹,儿子也是忠君啊!儿子辅佐端王登基,将来儿子就是大功臣,封侯拜相,不一样为大晏江山吗?您怎么想不明白!”
“混账!”陈德元情绪激动起来,几步走近陈庐。
“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请了多么多先生教你,你就学到这个了,你就靠这个考中了状元?只能帝王选良臣,何时轮到臣子选帝王了?你混账!”
“啪!”
他一巴掌扇过去,把周围看戏的人都惊得愣了愣,不知道陈庐怎么完全判若两人。
陈庐顺势跪地,抱住亲爹的腿痛哭起来。
“爹,儿子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这样,可是我没办法,我想出人头地,我想封王拜相,我想指点江山,儿子只能这样做才最快啊!”
陈德元这时倒收敛了怒气,反而叹了口气。
“儿子,是爹不好,没有教好你和你妹妹,是爹的错,爹也不怪你,只希望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到一户好人家去,不要再这么聪明,这么心高了。”
陈庐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爹,眼神有一丝疑惑。
“爹,你在说什么?什么下辈子,什么……”
他的话没有说完。
“铮”地一声脆响,一柄短剑从他头顶迅疾而下,留下一道残影!
他的眼睛蓦然睁大,浑身一僵,话语戛然而止,接着他的身子歪倒在地上,背后插着那柄短剑。
陈德元以迅雷之势掏出袖子里的短剑,毫不犹豫地用力插进自己儿子的心脏!
“当!”
陈庐在地上翻了个身,短剑磕到地面的金砖,发出脆响,剑尖却刺入得更加深,在他的胸口处露了出来。
眼见活不成了。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父亲,似乎不相信是自己亲爹亲手结果了自己。
鲜血从他背后流出,很快洇满周围的地面,陈庐就保持着这样的表情,直到没了气息。
陈德元这一番动作非常快,快到众人刚刚露出惊讶之色,短剑就已经入了陈庐的后心。
根本没有阻拦的机会。
殿内上至帝王,下至黑衣人和禁卫军,一时都失去了表情和语言。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状元的亲爹,刚刚进殿不过说了几句话,就突然对自己儿子下了这么大的狠手。
这可是亲儿子啊!
“当!”
陈德元扔掉手中的剑鞘,转头又朝皇帝跪了下去。
“皇上,老奴教子无方,不敢奢求恕罪,只愧对皇上多年对老奴的信任,老奴死不足惜,请皇上责罚!”
御座上的皇帝明显有些动容,他轻叹道,“陈德元,当儿子的混账,不一定跟父亲有关系,朕明白。”
皇帝的话一语双关,说的是谁,大家都明白。
端王冷嗤了一声,正要反驳,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
是人!面前少了一个人!
陆修安呢?!
念头刚一转到,端王就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冷汗瞬间渗出,仿佛危险已经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包围起来。
还没等他转头去寻,身后就有一道劲风扫来,接着他手肘处挨了轻轻一敲,顿时酸软麻木,握不住匕首了。
那柄匕首轻巧地落入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中,然后他身体被人掰偏,那柄匕首就横在了他的脖颈处。
“放下武器!”陆修安沉声喝道。
同样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原来他一开始也和大家一样,对陈德元的动作很惊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正好利用大家的吃惊接近皇帝。
所以他顺利地闪到最角落,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人主意!
接着他潜到皇帝身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卸了端王的武器,钳制住了他。
几息之间,形势陡变!
杜唯则和简茂的反应特别快。
杜唯则立刻暴起,几招解决了身边的几个黑衣人,让他们丧失战斗能力,接着大开御书房的大门,朝外头大喊道,“齐晟,进来!”
简茂则在皇帝脱困的第一时间就冲过来,扶起皇帝离开了龙椅,往杜唯则身边走去。
而这时,黑衣人才刚刚回过神来。
他们最大的筹码——皇帝已经离开了他们的掌控,连他们的主子端王都被睿王钳制了,齐晟带着几千人已经涌了进来,将不大的御书房塞得满满当当。
他们已然是瓮中之鳖,还有什么可搏的?
为首的几个黑衣人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暗自发恨却也无计可施,他们绝对不愿意被皇帝生擒,当下或吞了齿间的毒囊,或横剑抹脖,纷纷自尽。
其余的黑衣人,也都纷纷效仿,愿意投降苟活的,不足十之一二。
大殿内一时横尸遍地,鲜血四溢。
而端王,终于失去了所有傲气,垂下了头。
一场密谋已久、差点得逞的逼宫叛乱,就此平定!
*
齐晟带着剩下的禁卫军,很快清理了御书房里的尸体,派去解救宫人和皇后的禁卫军也很快回话说,那些黑衣人大多都自尽了。
叶达辰带领着京畿卫的人赶到,奉命在京城内外收尾,追捕端王剩余党羽以及看守端王府,另外负责京城这几天的巡逻,以防有人借机作乱。
惊魂未定的宫人擦洗着御书房地上的血迹,一盆盆血红的水被端出去,地上却仍然一片狼藉,仿佛今晚发生的事永远都不会被清除消失了。
简茂重新将皇帝扶上龙椅,皇帝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好像还没从惊吓过缓过神来,简茂也手脚发软,整个人都很苍白。
端王被五花大绑着跪在下面,陆修安、杜唯则、陈德元站着,都等着皇帝发话。
皇帝闭着眼睛,一直等到殿中的血腥味散去,熟悉的龙涎香又弥漫在周围,远远的打更声传来,竟然已是深夜了。
这一夜,好漫长啊。
“陈德元,你回去吧,只当没生过这两个不孝儿女,回去过你的日子吧。”皇帝说了第一句话。
这话的意思,就是端王府中的陈琼,也必须死。
陈德元沉默不语,挺直的脊背似乎格外刚硬,又过硬易折。他跪下又行一礼,没有多说话,退了出去。
是啊,陈庐与陈琼可以算是主谋,他们两人必须死,皇帝不灭九族,连陈德元都放了,已经是格外开恩。
这还是看在他亲自手刃亲子的份上,陈德元自然无话可说。
接下来皇帝让杜唯则跟叶达辰一起去监管城内各处是否太平,把他也打发走了。
外人都走光了,这殿内只剩下父子骨肉,皇帝这才不再掩饰目光中的怒意,恨声道,“青章,朕想不到你混账至此,几十年君臣父子,你竟然要谋反!”
端王自从被陆修安擒住,就一直垂头丧气地低着头,根本没搭理过殿里任何动静,就连皇上说陈琼必须死,他也没动一下。
这会儿他抬头放肆地直视皇帝,不屑阴沉道,“父子君臣,父皇不用说了,上次您把我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我在父皇眼中从来不是儿子,只不过是个棋子,身为棋子,不该奢望这些。”
“青章!”皇帝似乎痛心疾首。“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是毫无悔意!”
“后悔?我只后悔之前没有下令直接杀了皇后,至少我活不成,还能拉那个贱妇垫背!如今,如今只对不起母妃,哈哈哈,哈哈哈……”
端王狂笑,神色间毫无求生之志,只有生无可恋。
“孽障,孽障!今晚要不是修安,事情不知闹成什么样子,我大晏江山几百年,要是毁于你手,你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端王闻言却慢慢收敛了疯狂的笑容,阴鸷地看向旁边站着的陆修安。
“修安,我的好九弟,今天多亏了你才破了我的局,你真是好能耐啊。不过当哥哥的有一事不明,正想问问你。”
“你既然早就知道我会做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父皇,把我彻底压制在府内,这样父皇也不会受这么大的惊吓啊?”
瞬间,皇帝的目光也集中到陆修安的身上。
是啊,陆修安能来救驾,是因为他早有准备,早就知道,才能分别安排齐晟、杜唯则、叶达辰,分别牵制住端王手下的各大力量。
既然他早就知道,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朕呢?
虽然知道端王这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但皇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陆修安及时救驾的欣喜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多了狐疑。
他难道,是为了争功?!
陆修安一直没有说话,大红色的婚服在这大殿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会儿,听到端王临死前反扑污蔑,他仅仅只是轻轻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表情。
“三哥这是要拉小弟一起死吗?三哥想说什么,说我刻意隐瞒向父皇隐瞒消息,为的就是给自己多加一个救驾的功劳?说我贪心太过,不顾父皇安危,这才差点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