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霞闻言也脸色凝重起来,明白这才是对方来的目的。
但是她很快眼神飘忽乱飞,嘴上却道,“这些,我不太记得了。我爹的信也没带着,早就忘了。”
“怎么会呢,你再好好想想。”殷问雁蹙眉,简直不敢相信。
“真的,你这会儿问我,我想不起来了……”
殷问雁还要再追问,却见羽蘅悄悄拉了拉她,轻轻开口了。
“今日我们来得突然,你一时想不起来也有可能,这样吧,麻烦庄姑娘想一想,十日以后还是在这里,我们再来谈合作的事,可以吗?”
庄霞点头答应,明显松了口气,羽蘅见状也就不多留,跟殷问雁一起离开了。
上了马车后,殷问雁不解道,“羽蘅,庄霞明摆着是撒谎,你为什么不让我追问?”
“庄霞当然是骗我们。那封信是最重要的东西,她不可能不记得,甚至有可能就放在那间屋子里。”
“不过我们今天骤然出现,她心中肯定有所怀疑,毕竟兹事体大,谨慎一些总是好的。她要时间去打听你的身份真假,我们也要时间去核实她说的话,约到下次才顺理成章。”
殷问雁慢慢点着头,明白羽蘅说的有理,接着道,“正好这十天,我也可以回去再翻翻卷宗,看看当年宫中有没有人能对得上她爹。”
羽蘅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庄霞的话,让她想到了赵阙,这个济民堂前任掌门,最后的死。
当年他自京城回到门派时,就已经是身体衰败,形容枯槁,只拖了半个月不到就去世了。
在他生命的最后半个月里,他和庄霞的父亲一样,留下了诸多关于真相的线索,以及门派将来的去路,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
结合赵阙和庄霞父亲的死,羽蘅现在就能断定,赵阙当年也是中了庄霞父亲所制的毒,此毒无色无味,中毒之人根本无法发觉,但却能慢慢影响人的生机,让人在很短的时间内消逝而亡。
赵阙……
羽蘅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想起了当年在忘川河边的事,不过短短两年,怎么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怪老头,你的济民堂我会照顾好的,你的仇,我也会报的!
*
十日的时间说长不长,但已能够办很多事。
松临州的济民堂尽最大努力核实了庄霞所说的家族际遇,传回了消息。
殷问雁将当年新进宫人的存档翻了个遍,但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至于庄霞,她也没有闲着,露娘说她买通了管事,只说家里有急事,频繁出入秦府,在外头打听殷问雁的相貌和事迹。
十日后,羽蘅带着殷问雁,以及庄霞,重新在那间租赁的小屋里坐了下来。
庄霞再次看见殷问雁,明显放松了很多,脸上甚至带上了信任的笑容,显然是对她们的身份不再有怀疑。
殷问雁也开口道,“庄姑娘,你说的事情我都核实过了,没有撒谎,现在我们可以直接谈正事了吗?”
庄霞点点头。
羽蘅郑重问道,“庄姑娘,接下来我问你的话,很重要,关系到我们能帮到你多少,关系到一件大案子——你爹的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信还在不在?”
这一次庄霞没有犹豫,“全部经过。包括找到他的人是谁,他进京后住在哪里,跟秦桓见面的过程,以及炼制的毒药是什么,我爹全都写了下来。”
顿了一下,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又道,“这封信,我可以给你们看!”
羽蘅和殷问雁眼中都迸发出惊喜。
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庄霞从床边的墙角里抠下一块砖,从里头拿出了那个小包袱,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将里面一封精心保存的信交给了殷问雁。
殷问雁没有开,探询地望向羽蘅,见她轻轻点头,殷问雁才对庄霞道,“上次我没有骗你,这位的确是我的朋友,她是永安郡主,如今的睿王妃。”
“睿王妃?!”
庄霞慌忙跪下,永安郡主的名头她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殷问雁当初就是永安郡主带回京城的,只是万万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睿王妃居然如此不端架子,亲自几次来找她。
羽蘅一手扶起庄霞,一手接过殷问雁递过来的信,认真道,“庄姑娘不必行此大礼,在对付秦家人这件事上,我们都是一样的。”
说着她打开那封保存了二十年的信,一字一句地细看。
越看羽蘅心中越喜,眼中的精光越盛,只是她极力压抑着,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才将这封信递给殷问雁。
殷问雁也是心下巨震,虽然脸上还保持着素日的平静,但疾速闪动的眼神出卖了她。
这封信上写的内容几乎都和她们的猜想一致,包括害死先皇后的毒,紫府丹!
等殷问雁看完信,羽蘅伸手将那封信递还给庄霞。
“庄姑娘,这封信你先收好,将来需要用到时我再请你带着信一起去。这封信非常重要,是当年那件事最关键的证据,请你妥善保管。”
庄霞将信紧紧贴在怀里,连连点头。
“王妃娘娘,你们真的,可以帮我吗?”
羽蘅的眼神格外幽深。
“当然!说不定,这秦家,就会在你眼前倒下。”
庄霞信心更足,当即表示,一切都听羽蘅安排。
羽蘅交代她找机会从秦府离开,睿王府自然会保证她的安全,又告诉了她联络的办法,和殷问雁一起离开。
殷问雁一上马车就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了,攥着拳头挥舞了两下,对羽蘅道,“羽蘅!老天爷都在帮我们,这下我们总算找到当年的人证物证了,秦家肯定逃不掉了!”
羽蘅嘴角牵起一抹笑容,眼中却有一丝忧虑。
“是啊,证据都有了,只差那一件了……”
殷问雁立刻反应过来羽蘅说的是什么,刚才的高兴也变成了担忧。
“羽蘅,柳夫人会同意吗?”
“我不知道,”羽蘅眼中茫然一闪,很快坚定起来,“我先送你回去,我去柳宅找我娘,不管结果如何,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娘。”
*
柳宅中。
柳芜照例在小佛堂念经。
自从羽蘅出嫁后,柳宅似乎更加幽静了,偌大一个院落,经常没有半点动静。
羽蘅熟门熟路地来到柳芜的院子,芸娘正守在小佛堂外。
见是羽蘅来了,芸娘笑着迎上来道,“小姐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念如准备一些你爱吃的东西。”
羽蘅却笑不出来,只是轻轻摇头看着佛堂,“娘怎么样?”
“夫人挺好的,就是想小姐,又不肯说……”
芸娘见羽蘅神色不对,低声问道,“小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羽蘅这才看向芸娘,眼神里的认真吓了芸娘一跳。
“芸娘,那件事,我查出来了,是真的。”
闻言芸娘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当年柳家人的事?”八壹中文網
“对,和先皇后一样,都是秦家做的。这一次,我想在早朝之上公开证据,让皇帝彻底没有包庇的机会,可是我缺一样东西,要找娘要,你说娘,会给吗?”
芸娘泪如雨下,久久梗住说不出话来。她没有问羽蘅缺的是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很为难却很重要的东西,不然羽蘅不会这样忐忑。
许久,芸娘才终于擦了泪,扫视了一眼这个曾经住过柳家公子的院落,重新轻笑道,“奴婢也不知道夫人会怎么说,但奴婢知道小姐的心是为了柳家,小姐去问夫人吧。”说罢让开了路。
羽蘅望着小佛堂叹了一口气,提步过去轻轻推开了门。
该来的,总要来。
佛堂内。
因为常年点香的缘故,檀香的味道特别浓郁,一踏进来就感觉心都静了。
羽蘅刚刚推开门,柳芜念经的声音就停了,她侧头问道,“是羽蘅回来了吗?”
“是,娘,我回来了。”
羽蘅缓步上前,点燃三支香供奉先祖,在柳芜身边跪下,闭眼听着柳芜念经。
三遍经念完,柳芜才停了下来,合十下拜。
羽蘅也一起下拜,心中却默默念道,“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孙女杜羽蘅的请求,你们会答应吗?”
自然没有人回答。
羽蘅伏在地上没有起身,时间长到连柳芜都觉得奇怪了。
她回身看向羽蘅道,“有什么事吗?”
羽蘅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有些闷闷的。
“娘,有一件事,我想求您和列祖列宗答应。”
柳芜见她如此行事,知道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于是沉声屏息道,“你说。”
羽蘅跪直了身体,双手合十,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外祖一家相继去世的事,我背着娘查了,也查清楚了。他们全都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毒死的。”
柳芜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念珠。
“是皇后?”
“是,外祖一家,和先皇后的死一样,都是皇后所为。”
“你可有证据?”
“有,我找到了当年为皇后制毒的人,他虽然已经死了,但留有一封信可做证据。”
“真的?”柳芜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羽蘅抬眼看向柳芜,母女重逢两年多来,柳芜很少这样失态,极少的几次都是因为羽蘅的安危。
而如今柳芜的悲不可抑不比之前的几次少,可见这件事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多重。
羽蘅的声音更轻了些,“这件事重之又重,没有十足把握,我不敢告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