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京城北门外。
大军整装完毕,今日出发,陆修安按照惯例带着文武百官来送行,以酒壮志。
想想两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陆修安带着大军出征,如今他却成了送行的人。
目光扫过底下整齐站着的一排排士兵,他们的衣服、粮草,以及脸上的坚毅都与两年前的士兵完全不同,陆修安放心许多,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礼部的官员祭过天地后,陆修安并未多废话,只是等着每个人手中满上了酒,高举起自己的酒碗,大声道,“儿郎们!你们有信心吗!”
“必胜!”
“必胜!”
“必胜!”
……
一声声年轻的叫喊直入云霄,喊得耳中轰鸣,喊得人心激荡。
“好!本王备好美酒厚禄,待你们归来!”
“嚓!”
齐齐干脆的摔碗声,预示着众志成城。
杜唯则拱一拱手,整顿大军,往北进发,旌旗招展,越走越远。
群臣回宫后,十二皇子陆弘新的心中,还是迟迟平复不下来。
自从战报传来,陆弘新就一直在想他能不能做些什么。虽然他年纪很小,在政事上什么都帮不了睿王哥哥,但读过的那么多书和夫子的教导告诉他,他身为皇室一份子是应该做些什么的。
想来想去,最后他想到要去送行,于是便央求睿王哥哥带他同去。
睿王没有反对,只说士兵们上战场杀敌是要流血牺牲的,问他怕不怕。
陆弘新抿着嘴极力不让自己露出胆怯的神色,坚定道,“他们都是为大晏出生入死的,是该敬佩的英雄,我自然不会害怕。”
睿王打量了他一下,就同意了。
但陆弘新怎么也想不到,战士出征的场景会如此震撼!
几千个士兵整齐排列,在睿王的指挥下,高声立誓,气势冲天,这是何等的激动人心,何等的豪情万丈。
陆弘新一直到了寝宫都还在回味那种感觉,恨不得自己立刻就长大,也能成为他们中间的一个。
“母妃,母妃!”
他高高兴兴回了寝宫,想跟自己的母妃说一说今日见到的场景,却见徐妃端坐在殿中,脸上却一片黯淡,不怎么样高兴的样子。
“母妃,你怎么了?”
徐妃挤出一个笑来,柔声问道,“弘新今天去送大军出行了,怎么样?”
“母妃,气势好壮观啊!那些将军和兵卒一举一动都听睿王哥哥指挥,睿王哥哥好厉害!将来等我长大了,我也想像那些将军一样,像当年的睿王哥哥一样,带兵出征,去教训那些入侵我们大晏的敌人!”
陆弘新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足可以心情之激动。
可是徐妃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这弘新是怎么了,看完了出征不应该想当那个指挥的人,想取代睿王吗?怎么想去做睿王麾下的一个将军?
“弘新!”徐妃终于忍不住打断道,“你堂堂十二皇子,当什么将军,你将来是要当指挥将军的人,取代现在的睿王,做皇帝的,你知不知道!”
陆弘新停了下来,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刚才的激动瞬间平复下来。
他没想到,母妃现在还有这个心思,还在打这个主意。
“母妃,如今是什么时候?外敌入侵,犬戎都已经打到我们大晏的国土上来了!”
“犬戎弹丸小国,为什么敢来打我们,不就是因为父皇昏迷,朝中又因为立我还是立睿王哥哥争执不下,才以为我们内乱,他们来趁火打劫的吗!”
“这种时候,我们应当团结!要是再争下去,没等争出来谁当皇帝,说不定周边其他部族全都效仿犬戎,那我们大晏才真的完了!”
徐妃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这番话居然是从她十二岁的儿子口中说出的。
可是呆愣过后,她又涌上一股狂喜,这真是天赐的宝贝啊!
“弘新!”徐妃猛地抓住陆弘新的胳膊,喜极而泣,“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番见识,果真比其他人都强!你父皇没有看错,弘新你才应该是皇帝啊!”
“本宫,本宫要把你刚才的话说给那些大臣们听,让他们知道,你比睿王强之百倍千倍,不,睿王根本不配跟你比。本宫的儿子,一定会是皇帝!”徐妃说着就往殿外走了。
“母妃,母妃!”
陆弘新没想到他真心实意地说了那么多,母妃却根本不管他的想法,反而只顾按自己的计划逼迫他。
他阻拦不了自己的母妃,望着她的背影皱起了眉头,生平第一次泛起了忧虑。
如果母妃一意孤行,将来,不知会怎么样?
*
十一月底,镇国侯杜唯则率五千精锐出发,直抵西北前线战场。
十二月初,分赴各方边关的将军同时启程,坐镇各地,以防还有人趁乱生事。
杜唯则的军队一路急行军,十日后抵达西北边关,与北方赶来的二十万边关军顺利会和。
边关二十万大军的将军都是杜唯则曾经在黑山嘴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兄弟,因此上下齐心,十分有默契。
杜唯则的五千精锐还没到,就传信边关军让他们派一支先锋,绕到边境线,打犬戎部族一个措手不及。
犬戎的大军果然没想到大晏这么快就派了军队,更没想到大晏军队到得这么快,刚一对上就士气溃散,直接败了。
然后杜唯则与羌羯王的暗探取得了联系,一方面通过他们不断得知犬戎军的动向,一方面跟羌羯定下了,大晏不强攻,羌羯在背后蚕食的计策。
没几天,犬戎大王子熊邢整顿军队,重塑士气,再次攻来。
杜唯则派人领一支两万人的部队就把犬戎四万人的进攻打了回去。
但他却只将犬戎人赶出大晏国土外,搜刮了他们的东西就回来了,一点趁机深入打击的意思都没有。
接着熊邢又一次整顿军队,派三万人来攻,杜唯则便换了个将军,只派出一万五千人迎敌。
熊邢依然败了。
他大怒,自己亲自率六万人来攻,杜唯则仍然不出战,仍然换了个将军,换了三万士兵,只以一半兵力迎敌。
熊邢这次没败,但也没胜,堪堪打了个平手。
他算是看明白了,杜唯则这是拿他的部族当练兵的了,就耗在这里跟他慢慢打。
他想了几个办法左右突进,但他的计策总能被杜唯则先一步看破,怎么也出不去杜唯则的包围圈。
手下有的将军已生退意,犬戎这次举族来攻,先前根本没有占什么便宜,大晏的大军来后,他们更是连连败退。
若是这个镇国侯的野心再大一些,追着他们打,恐怕现在已经要逃回老家去了。
可是熊邢的脾气上来,根本听不进劝,此番损失这么多士兵,他怎么都要打下两个城池出一口气。
劝谏的人越来越多,熊邢发狠杀了几个喊得最凶的,其他的将军和大臣们便不敢再说退字。
只能每日筋疲力尽地跟大晏军车轮战打着,却几乎每次都成了陪练。
过了十几日,连熊邢都被这种日日的折磨逼得发疯,正想集结全部兵力,跟大晏死拼一次时,大后方却传来消息,羌羯的军队在后方偷袭,趁着熊邢根本顾不上,已经抢占了一大块草原和几个城池,掳走了大量的牛羊。
羌羯!
熊邢恨得眼睛发红,终于明白过来大晏军队为什么只打不追了。
他们本就是为了牵制住犬戎的注意力,想跟羌羯一起前后夹击,彻底分掉犬戎!
“大王!大晏军实力太强,我们打不过的!先回去抢回草原和牛羊吧!”
面对将军的再一次撤退请求,熊邢也无法坚持了。
他狠狠地望向对面坚不可摧的大晏边境城池,下令将劝说他打大晏的羌羯叛臣杀掉,率军回击羌羯。
杜唯则则依照计划,率军追了一百里,然后安营扎寨,就此停了下来。
这一切做完,离他们离京时,只有不到两个月。
*
两个月虽短,但大晏已经翻开了新的一年。
这一年的春节,京城里依然热闹,虽然皇位空缺已久,但民间并未受多少影响,反而因为前方大军不断传来的好消息而多了几分喜气。
但和民间的花灯、鞭炮比起来,皇宫里明显就安静得多。
因为皇帝昏迷,睿王下令一切从简。
宫中君臣大宴没有办,宗室家宴也没有办,年三十到初二放了三天假,宫城里许多地方都静悄悄的。
除夕这一日,羽蘅和陆修安像平常一样先去看望皇帝,陆修安亲手给皇帝擦拭了脸,换了一套新衣服,几个月的时间,皇帝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掂在手中轻得可怕,连往日的衣服都穿不上了。
后宫的几个妃子都在,看见皇帝的这副样子,又隐隐哭了起来。
陆修安平静道,“今日是大节,不要让父皇不高兴,各位娘娘也放松放松,想吃什么尽管让御膳房做。”
前方胜利的战报陆续传来,明眼人都知道睿王之势已不可挡,宫中的人更是个个人精,如今处处都听睿王的,徐妃的话,大多只是敷衍过去。
各宫娘娘稍陪了陪,也就各自回宫了,徐妃冷着一张脸,不敢哭也笑不出来,见自己在众人面前的威势越来越低,更加心里不舒畅。
羽蘅和陆修安也不想多理会她们,两人就在自己住的偏殿里呆着说话,享受难得的半天放松,晚上只让御膳房送了几个家常小菜来,丫头们一桌,两夫妻一桌,就算是过年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