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十四年初,白狄亡国,举世震惊。
谁也没想到,两国刚开战不久,还没怎么打,白狄就亡国了! 垚晗皇宫,宣德帝批完最后一本折子,伸手将他放回御案上,一旁的徐公公小心翼翼上前,等候吩咐。 “去收拾一下,朕今日就在殿内休息。”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今夜心慌得厉害。
徐公公低低应了声,忙出去打发小内侍们去各宫通知妃嫔晚妆可卸。 太宸宫内,宣德帝在宫女们的伺候下宽衣洗漱完毕,正欲休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他皱了皱眉,徐公公会意,忙出去询问情况,须臾快步进来:“陛下,大祭司来了,说国师有请。”“国师?!”
宣德帝大惊,心跳狂跳不止。
须臾,他定了定神,努力止住心中的慌乱,国师常年居于括苍山,即便王朝更迭,也很少下山,国师府的事务均由四大祭司做主。 这次亲自下山,一定是发现自己隐瞒了汐玥公主的诞生。 当日的知情人员,除老二外都死了…… 这些念头在脑中快速闪过,他轻轻颔首,沉声道:“朕明儿早朝后就去国师府拜见。”说着,坐到龙床上,琢磨明日的应对之语。 徐公公为难:“陛下,大祭司的意思,国师现在就要见您。”
“现在?”
宣德帝惊讶,现在可都快夜半子时了。
徐公公点头。 宣德帝的心坠了坠。 一行人出了宫,到达国师府,大祭司拦下宫人侍卫,只让宣德帝一人进正殿。 殿内昏暗,白纱幔帐轻轻飘舞,像是有人在耳边低低絮语,宣德帝的心紧了紧,莫名觉得周身有些冷。 他慢慢掀开挡路的幔帐,小心翼翼唤道:“国师大人?”无人应答。 他继续往前,一连越过三道幔帐,终于见到前方的白纱上映出一个曼妙的身影。 他震惊不已,国师竟然是名女子! 只片刻,他就收敛情绪,恭恭敬敬作揖施礼:“拜见国师大人,不知大人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何事?”
含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屋内幔帐剧烈飘动,簌簌做响。
宣德帝强装镇定:“请大人明示。”啪! 话落,面前白纱铮然凝成长鞭,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宣德帝痛嘶一声,捂着脸,满心都是不可思议,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打了! 他死死握住拳头,竭力控制心中的怒气。 “明示?本座久不出山,蝼蚁的胆子越发大了,当着本座的面还敢耍花招!”
音华怒不可遏。
“国师大人息怒。”宣德帝叫苦不迭,他早料到有东窗事发的一日,早早准备好说辞,只等国师点明后说出来,但如今国师一个劲儿发怒,又不点明事情,他没法接啊。 终于,音华说出了他想听的话,“竟敢背叛我,隐瞒汐玥公主的诞生,好大的狗胆!”
“汐玥公主?”
宣德帝摆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她诞生了?在我垚晗?”
他倒抽一口冷气,急急追问:“是谁?茜茜?不对,她出生时我看着;皎皎?也不对啊,她刚出生时我虽没见着,但第二日就去看了,额心并未有小红点!”
“刚出生时没见着?”
屋内翻飞的幔帐停下了。
宣德帝悄悄吐出口气,他皱着眉,做回想状:“那晚皇后生产,我一直在外等着,后来我那二儿子来了,说他外公跟他说了些奇怪的话,他没听懂,特来请教。”说到这里,宣德帝适时露出一抹无奈,隐隐还夹着愤懑不甘:“长平侯掌握着我垚晗半数兵权,他的事情我自是上心,当下就将老二带去偏殿询问。 再后来,皎皎出生了,皇后却大出血,我与皇后年少夫妻情意长,当下也顾不得别的,进了产房安慰,亲自坐镇命太医们救治,可惜黎明时分,皇后还是没熬过来。”
宣德帝声音哽咽,眼眶有些湿润,他忙低下头,一滴浑浊的泪珠滴落在地。 “继续。”
音华的声音冷厉无情,不含任何情绪。
宣德帝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我哀恸不止,黄昏时才想起,还未看刚出事的小女儿,忙命人将其抱来,内侍安慰说,夜里未央宫忙成一团,老二守着小女儿直到子时后才离去,一早又去未央宫里守着,宫人们伺候得很尽心。 我细细瞧了,他额头并无小红点,后来给两位嫡出公主安排养母时,考虑到老二对这个妹妹很上心,就把小女儿交给他母妃罗贵妃抚养。”说完,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怎么?小女是汐玥公主啊?”
幔帐上的曼妙身姿有几分扭曲:“为什么杀稳婆奶娘等一应宫人们。”
“这……”宣德帝露出几分迟疑,“皇后薨逝,我哀恸难止,心情也格外暴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一位宫人挡了路,我便踹了她一脚,她的头磕在桌沿上,流出一滩殷红的血,我当时便觉头晕目眩,脑中一片嗡鸣。 再回过神时,耳边哀鸿遍野,内侍说我下令将稳婆宫人们统统打死,但我并不记得自己下过这样的命令,努力回想却是头痛难止,我还未想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就被打死了,也只好不了了之。”
他顿了下,含糊其辞:“后来,我便远了我那二儿子。”
“你二儿子?他怎么了?”
宣德帝满露难色:“我那二儿子自出生就古怪得很,每逢中元便发怪病,引得附近亡魂纷纷前去,百姓都暗传他是鬼子,宫中也一度传言甚嚣,我下旨明谕各宫,才止住传言。 杖毙宫人一事着实蹊跷,我也不禁心生怀疑,便慢慢远了他。”
“鬼子?”
音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宣德帝心中一喜,继续增加可信度:“当年他出生后的第一个中元节,格外凶险,还是请了贵府一位法师做法镇压,才保住性命。 那时法师便说,他活下来,也不知是福是祸,这些年,我念着父子情谊,迟迟不忍动他。”
说完,他小心翼翼抬头觑了眼,只见幔帐上窈窕的身影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宣德帝心中大定,垂着头,唇边勾起一抹得逞而讥诮的微笑。 国师府凌驾皇室之上又如何,说到底只是一群习玄术的术士,根本不懂朝政、人心。 正暗自得意时,雪白的幔帐飘过来,缠上他的脖子,倏然收紧。 “好大的胆子,当着本座的面都敢撒谎!”
音华怒火中烧,区区蝼蚁,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撒谎,若非对方最后那抹微笑,她就信了!
宣德帝只觉脖颈好像被一道钢圈箍住,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他双手抠进白绫内,努力用手指隔出一点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