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皇权不下乡,霸王庄项家所在处,各帝国连羁縻制度都算不上,本该拥有更多自主权。
项明城一直想自力更生,不仰人鼻息,奈何王八镇穷山恶水、贼匪遍地,家里吃饭的人又多,不得已,需攀附主家、打点州府,求个长久安生。
楚国朝廷给打发些淘汰的军械、农具、绢帛,便乐得在此处插根钉子。
此刻家里,大房陈氏见风向不对,便连连对儿子使眼色。
她虽蠢笨,但也知莫要和项明城在大事上作对。
项文龙不出声,只是坐在一旁,翻着书页连连摇头,长吁短叹。
项擒虎依旧不服气道:“非是我等不敢担当此事!想那刘二毛,不过一黄毛稚子,我听说他爹娘死后,穷得差点饿死,哪里做得来这般大事?老二还跟这低贱小贼称兄道弟,信他一面之词!真真要笑杀我了!”
项鹰大怒,项擒虎从小到大欺他太多,事事便要踩上一脚。但他一直也没法子,身份比不过,打也打不过。
“哼!尔等且看好!莫要被亮瞎了眼!”
六十度角看天,发觉太阳正要从云端探出。
石桌上,项鹰掏出杀手锏。
刹那间!
晶光粼粼,夺目璀璨!
蒸鱼豉油玻璃瓶!闪耀登场!
“且看好,这琉璃瓶子值得多少?”
“刘二毛只因一次货到得晚了,便随手赠我此琉璃瓶与我赔个不是!”
“刘二毛还曾问我,做不做得这琉璃瓶子的生意?他表兄妹三人,便是每人随手送一个!尔等说说!看看!想想!这是穷人的派头?”
项鹰之前吹得有点儿大!什么百步远的破空神弩啊!青龙偃月刀啊!凤翅镏金镗啊!莫说他爹娘兄弟一个不信,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恍惚,怕吹出个莫须有来。
但这琉璃瓶子真切摆在那里!实打实的宝贝!
震得众人二番瞠目结舌!
细白晶莹的盐,还能在想象的范围内。
但如此精致剔透、完美无暇,不带任何杂色和气泡的琉璃瓶,可从未见过也!!
这该是观音手中甘露净瓶吧?
项擒虎惊愕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项鹰得意的对着一直挤眉弄眼看热闹,此刻也傻眼了的小妹项铃儿说“你看,他不说话了!”
全场最震撼的当属项明城!
他可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识货!
“哇呀呀呀呀~这琉璃瓶恁地精致啊!”半响,他才回过神来,仔细端详,无比欣喜!
“这琉璃上竟然还能刻上字?好像是~海~天~?”
“哇呀呀呀!原来此瓶名为海天啊!合该如此壮丽之名也!此等神物,刘开又是从何而来啊?”
“是耶!我都想起来了”项鹰一拍脑袋,“我二毛兄弟手上的破空神弩,据他说连大晋国都产不出来,是一个叫米帝的海外强国产的!这瓶子我没问来历,还以为也是晋国产的,他当时就笑笑不说话,现在想来,定是暗自嘲笑我呢!”
“呵呵!尔等都看到了?我此前说的句句属实,那场面几十个人都见着,镇上此刻都传开了!我诓骗尔等有何好处?”
大房彻底不敢说话了,就看项鹰表演。
起初,项鹰这二货过来抢李老六的盐买卖,只是巧取豪夺搞惯了,啥好东西先占了再说,压根儿就没那么强事业心想要做点啥。
但是架不住刘开对他传销啊!
不断怂恿着他胆子放大一点,步子迈开一点,只要能装到逼,就不要怕扯着蛋。
项鹰这番话,什么上中下三策,当然不是他能说出来的。几乎就是刘开手把手教的,让他回去与家长商议,投石问路。
若真能和朝廷做成这笔生意,他那边还可以提量,降价。
楚国法律当然不允许私人参与盐的买卖,但是这边境之地,战略物资,只要国家能得利,则一切皆有可能。
政治充满着妥协与交换。政治家才不会拘泥于这些东西。
原来那时空历史上的榷场,从大宋买马到满清晋商,多的是顶着私商之名,实为官方效力。即便瓦良格号,也是以港澳爱国商人之名,历经波折,千辛万苦从乌克兰拖来的。
“父亲,若此事处理妥当,莫说人家不会把你当私盐贩子,也许还会把父亲当国之栋梁也!”
“为国甘于陷身险地,只为上扶社稷,下济民生,后人史书,父亲乃无双国士!项明城这一支,才当得为项家光耀也!”
刘开算是把项鹰的传销才能给激发出来了。
项明城顿时兽血沸腾!
“他娘的!干了!想我大楚历来缺盐,吾,项明城,甘冒奇险,在此盗匪纵横之地,前为抵御贼寇,后解缺盐之棘。。。”
项明城是真正心动了!他隐约感觉,楚国让霸王庄钉在此地,本来就是让你做这种野路子的!
此等机会你还不拿捏好?
现在根本不是做与不做的问题,而是考虑怎样打点上下,让自家利益最大化的问题,怎样垄断这条渠道的问题,怎样保证持续供货的问题。。。
“项鹰吾儿不错,实有见地,乃吾家千里驹也!”
项明城本想向大房两个儿子解释自家的实在处境和做此事的动机,却看这两人兀自一脸不屑,顿时也心灰意懒。
“我意已决,同时取用我鹰儿的上策和下策。”
“下月,我当去楚国走一遭,见机行事!”
“此事无论成败与否,鹰儿这番谋划,已着实让为父佩服!”
项鹰都要热泪盈眶了,长这么大,终于获得他爹的高度表扬!
“吾儿项鹰,则务要保持供货稳妥,购价还须去谈谈,越低越好。若刘二毛处有盐,来多少咱们家收多少。距我去楚国之前,咱也多囤积一些!”
“还有”项明城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项鹰,“你这想法,都是你自己寻思的?
“那自然不是,是刘二毛与我讲的,说此番话可以装逼!”
“咳咳咳咳咳咳咳~”项明城揉了揉胸口。
“唉~~~”抹额长叹,儿子还是这个儿子。
“那日后,你当与这刘二毛,刘开多多走动,也回些来往!”
“那是!他送与孩儿这个琉璃瓶之后,孩儿自作主张,回赠了他十石米,他也欣然接受!”
“嗯,做得好!咱家不缺粮米,你可自拿主意!”
项明城看到大房那两个儿子,平时觉得不错的,此刻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在石峪榷场西头,收拾一间小铺子出来!咱们便开个盐铺!打今日开始,咱们项家要往前跨一步了!你们一个个都他娘的好好为自家想一想!不服气给老子憋着,休要扯后腿!不然休怪老子不讲情面!”项明城不再装文化人了,地主恶霸之气四散!
大房都被吓住了,多少年没看到项明城发这么大火了!
杨氏打蛇随棍上,赶紧说道:“想刘二毛有那条路子,指定还有更多好东西,是不是要收拾一间大铺子?”
项明城也知道自家有间卖胭脂水粉的大铺子,在榷场比较好的地段,但年年亏损。王八镇这地方有几个能用这玩意儿的?
但这是给大房娘家的面子,由得她造。
这一下也不能打击得太过,他沉吟着说:“还是等等再看吧,毕竟刚刚起步。”
杨氏又语笑嫣然地说:“你看,鹰儿已经和刘二毛那边混得熟了,以后和二毛那边的活计,不如全都就交给他做吧?文不成武不就的,弄个营生也让他上个正路。”
“这是自然!”项明城说道
大房实在是看不下去,甩脸回屋了。
陈氏嘀咕着:“商贾之女,生子也就是商贾!”
陆文龙也是搀扶着母亲说道:“满脑子都是铜臭之物,俗不可耐又胆大包天!私盐买卖可是咱们这诗书传家可做得的么?迟早都要为老二所累。”
大房今日大败亏输,项鹰说不出的爽!
项明城也回屋歇息去了!
“哥!下次你再去马岗寨,带我过去呗!”一直看着父兄争执,没太敢吱声的项铃儿可算能说上话了。
“你要作甚?马岗寨那里都是土匪出没,那刘二毛也是原来寨主土匪的儿子,跟你哥一丘之貉也就算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去凑啥热闹?”杨氏刚和项明城回屋,此刻又重新出来。
“啥叫一丘之貉?便带去又怎地?”项鹰一听不乐意了,本来他可不打算带项铃儿去,杨氏这样一说,他还不服气了!
“你若带你妹过去那边,别说你爹,老娘就先打断你一条腿!”杨氏说道。
“噢!”项鹰悻悻地说!
“也打断你一条腿!”杨氏又对项铃儿说。
“别呀娘,你打断哥哥两条腿就行了!”项铃儿撒娇道。
这项铃儿年方十五,娇俏曼妙,算得是镇上第一美人。
即便是大房的项文龙项擒虎,平素里对她也是颇多宠爱;更别说项明城项鹰了,也就杨氏对她凶悍一点。
项鹰突然觉得少了点啥。
“诶,我瓶子呢?他娘的?!哪个不开眼的,竟敢偷走小爷的琉璃瓶!”他大声嚷嚷道。
杨氏劈脸就给了项鹰一个耳刮子,跺了跺脚,便回房去了。
也是可怜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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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明城摩挲着酱油瓶子,说不出的喜爱。
看着自己的画,却是有一点邪火发不出来,繁郁地揉成一团丢在竹篓里。
春衫单薄的杨氏千娇百媚走了进来,虽然年近四旬,却风韵犹存,成熟雅致。
“老爷今日雄风真是了得!”
“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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