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步,事情真相大白。
朱大平在被开除前并没有勾结光头男,他中断了绑架勒索的犯罪行为。
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拖累整个家庭,最终选择自尽。
“我想帮他完成报复。”
吴泉轻声道,瞥向父亲的目光满是冷漠。
妈妈病逝时这个做丈夫的不在身边,连举办丧礼的那天,吴元都选择去参加别人的婚礼。
这两件事如同一根刺扎在吴泉的心里面。
所以即便被朱大平释放后,她也不愿意回去。
剩下的事情陈书没有多管,他要把泥儿送回去。
一路上,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自己和吴元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会害得他人失去生的希望呢?
假如没有被裁,朱大平可能就不会失去希望,可能他就能靠着工资坚强地活下去。
从工厂的角度而言,裁掉那些可能跟光头男勾结的员工,其实无可厚非。
何况吴元结算清了遣散的费用,也没有拖欠被裁撤工人的工资。
真要说有错的地方,那就是没仔细分辨。
误将没有牵扯的工人裁掉。
相信跟朱大平一样遭遇,明明没有勾结光头男却无辜被裁的工人肯定不止一个。
可要求吴元在裁撤的过程中,把每个工人的底细都分辨清楚,这也不现实。
苦思良久,陈书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
也许这就是资本的冷漠吧。
在后世,课外补习行业遭到打击,新东方教育大批裁撤员工。
那些员工又做错了什么呢?突然就没了养家糊口的工作。
那些人是否感到冤枉呢?
资本在变化中掉落的一粒砂尘,落在个人的肩膀就成了一座山。
资本要发展,所以雇佣员工,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
一旦面临利益的考量,又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工人,拿走工人赖以为生的工作。
这是资本的原罪。
陈书内心倍感沉重,连泥儿母亲的感谢都没有在意,一回到家,他倒在床上用被褥蒙住头,呼呼大睡。
……
傍晚,饭桌上摆了一盘虾米。
白薇察觉到丈夫神情异样,担忧地牵起陈书的手。
“怎么啦?一回家就看你倒头大睡,不开心么?”
“没有,我只是自己钻了牛角尖,你别担心。”八壹中文網
陈书勉强微笑。
白薇一听,牵着丈夫的手微微用力。
他们是夫妻,是一家人。
做妻子的怎么可能不担心丈夫呢。
“妈妈,我们吃了小虾米,小虾米的爸爸妈妈会不会伤心呀?”
心慈吃得满嘴流油,皱着眉头委屈巴巴地问。
骤然听到这个问题,白薇顿感为难。
怕伤了孩子的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陈书想起后世听到的笑话,笑着打趣。
“别怕,小虾米的爸爸妈妈也在盘子里呢。”
“哇呜呜呜呜呜。”
心慈猛地瞪大眼睛,如遭雷击。
手里的勺子掉到了地上。
顿时嚎啕大哭,扑进了妈妈的怀中。
白薇连忙搂住女儿,娇嗔地白了丈夫一眼。
哼,多大的人了,还要逗哭孩子。
陈书放下碗筷,点起一支烟,走到庭院里坐在梧桐树下的秋天上。
小虾米也是生命。
人为了生存吃虾米,不同样背负了原罪吗?
难道要为此不再吃虾米了?
也许这个比喻不算合适。
只是每个人都应当坚强地活着,资本无情,人却有情。
既然背负了原罪,那更应当保持心中的悲悯。
“你笑了,心情变好啦?”
哄女儿睡去后,白薇踩着月光来到庭院里,笑嘻嘻打量丈夫。
“嗯,想通了一些事情。”
“哼,既然想通,那就不许抽烟了。”
白薇嘟着嘴抢走陈书指尖的烟火,她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烟蒂,足足四五个,抽得太多了。
“我们给心慈生个弟弟吧。”
陈书一把抱起妻子,哈哈大笑。
“讨厌!”
白薇羞得像朵花儿。
……
十二月底刮着冷风,吹在身上,仿佛老天爷在拿刀割行人的脸。
被刨了根基的光头男两头失顾。
据唐黎所说,光头男找他谈判过一回。
当时屋子里很暖,那家伙怀里还抱着一个娇媚的女人。
两人没谈出个结果来,光头男罕见地发了脾气,脸皮气得青紫。
陈书想象得出那副场景。
纵然是被金钱勾住了魂,那娇媚女人当时也一定不好受,肯定以为搂着的是个炮仗。
“能把王光头逼到这种程度,了不得呀,咱们要赢了。”
电话里的唐黎唏嘘不已,之前他被逼得焦头烂额,这才过了短短一月多,形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别大意,木炭烧成灰也要炸两下,当心反扑。”
陈书夹了一块竹炭丢进火盆,耳边时不时传来一声爆鸣。
以光头男的性子,肯定不甘心坐以待毙。
挂断电话以后,陈书烤着火随意地翻看文件。
进入冬季,服装厂的生意冷清了许多,陈书命人制作了一批时尚的棉衣销往省城。
这些棉衣做得不多。
碍于时代的限制,陈书找不到后世制作羽绒服的原材料,这没办法,技术受限。
有过穷苦经历的他知道不能盲目生产。
不是说生产得越多,就赚得越多。
如果卖不出去,那才是亏大发了。
在后世,天气转冷,只需要在手机上戳一下,就能随随便便买上一件棉袄。
最便宜的棉袄也不过八九十块钱。
而在八十年代末的县城里,绝大多数人家庭条件都一般。
每逢冬天,为人母的中年妇女会买一大团毛线,三三两两围坐在火炉旁。
边谈天说地聊八卦,边手舞龙蛇,织出供全家人保暖的毛线衣。
在农村,有的家庭连线团都买不起,家里的孩子只能穿着去年的已经破了窟窿的衣服。
甚至是接过父亲、哥哥穿过的旧衣服。
陈书敲了敲桌子,沉声道:“今年工厂的利润很不错,赶制一批棉衣当做员工福利,记得做些小号的,不少员工都有孩子。”
赵翠花惊喜地嚷道:“连员工家属都有吗?”
“当然。”陈书轻轻一笑。
他无法帮助到天底下所有的人,但至少能给予自家员工应有的关怀。
赵翠花蹦蹦跳跳冲回自己的办公室,又火急火燎地跑回来。
她的手里拿着样东西。
三根竹制的签子,一团由毛线织成褐色布条缀在签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