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这里最近的集市,距离苏云笙约有七里地的距离。
这七里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只是苏云笙有些担心陈语涵的身体会吃不消,毕竟在水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体力肯定有所下降。
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姑娘,万一累伤了身体可怎么办?
不过苏云笙虽然内心干着急,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男女有别,他总不可能背着她吧……
嗯,虽然某人心里还真这么想过。
为了不让陈语涵感觉不适,苏云笙刻意放慢了速度。陈语涵心里也明白,不过依然努力的赶路,不想让苏云笙这么让着自己。
衣服上沾着水,走路的时候把皮肤都磨得很疼,但幸好只是腿部沾了水,还属于能忍受的范围。
不过,被磨破皮是少不了的。
陈语涵走在苏云笙身旁,看着他的侧脸,内心感慨万千。
“这件衣裳很贵吧,他一个大家族的少爷,为什么不嫌脏不嫌累,要帮我这么一个让人厌的人……”
心里有些暖暖的感觉,苏云笙的举动,让陈语涵感受到了久违的人间温暖。他们两个人虽然没有太多的交情,可表现得却如同多年好友一般。
来到集市,苏云笙和陈语涵找到卖鱼的门店,将近二十条鱼,卖了差不多一两银子,只留下了两条最好的鲤鱼给陈语涵。
一路上走来,很多人的眼神让陈语涵很不自在。一些中年男人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都带着一丝淫邪,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而有些女人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都是满满的嫉妒。
“她们若是知道我真实的面貌的话,恐怕会更加厌恶我吧……”
没有别的想法,她早就习惯了被这么对待。
能让她产生一丝情绪波动的,恐怕就只有自己的亲人了。
“陈姑娘,你每天都是一个人吗?”
苏云笙看着右手不着痕迹的捂着衣兜,面带着些许谨慎的陈语涵,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不过半两银子,就让她变得这么小心,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要知道,之前哪怕是受了伤,她也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八壹中文網
苏云笙不理解,有的人穷怕了,就会把钱看的比命还重要。不是因为喜欢,而是这银子,能买命。
要是没有银子,父亲的病,怎么能治好?
出了集市,苏云笙随着陈语涵来到一座村庄。自从家道中落之后,她们一家就举家搬迁到了这个村子里。
这村子不大,距离庆丰县却很近,到县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村子里人也很多,可以看见每家每户上空都是炊烟袅袅,田园里,还有些人忙着翻地,也有小孩子骑着青牛,吹着笛子。
房子是自己家的,当初陈家欠人外债的时候,陈语涵几次想要卖掉房子,可陈父始终不同意,最后没办法,陈语涵这才一个人去了乐坊,依靠着自己的琴艺来还债。
之后,自己一家就来到了这里,这一住,就是五年。
“苏公子,小女子已经快到家,就不必再送了。”
还没到村子门口,陈语涵就停下了脚步,看样子,是不想让苏云笙去家里做客了。
“那好,陈姑娘,哪天有时间了,我请你去家中做客,你可不要拒绝……”
苏云笙本想把她一路送到家,可转念一想,陈语涵和自己非亲非故,若是自己和她一起回村的话,会让村里人怎么想?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可他在乎别人怎么说陈语涵。
陈语涵向苏云笙弯腰一礼,而后挥了挥手,声音中带着一丝欢快,“改日再见……”
“再见……”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苏云笙站在原地,直到陈语涵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之后,他才转身离去。
村子里。
陈语涵进入村子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冷漠,路上的村里人也在一旁聊天。看见她之后,那些人都捂着嘴,对着陈语涵指指点点。
“又是这个天煞星,呸,倒霉。”
“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亲娘,现在啊,我看连她爹也快要被她克死了。”
“就是,这以后谁敢娶?娶回来之后不怕满门被克死?”
“娶?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狐狸精带着面纱是挺好看,可摘了面纱之后,那大晚上鬼见了都得被吓死。”
“呸!”
一个满脸肥肉,手上抱着孩子的女人冲着陈语涵的背影狠狠唾了一口唾沫,声音尖锐,
“这挨千刀的天煞星,还待在村子里做什么?我要是你,我早就滚出去,不影响村里人了。”
“就是就是,真不要脸,我呸!”
女人说的声音很大,陈语涵听的清清楚楚。
但她没有理会这些流言蜚语,有些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反击。
再说了,自从她搬进村子之后,这种事,已经发生五年了。
早已成为了习惯。
仿佛那些辱骂自己的人,在骂了自己之后,她们所经历的一切不顺心的事,一切从她们男人身上受到的委屈,都能被发泄出来似的。
有人问佛:若是有人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佛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注1)
她一直这么做,从未反抗过。
方才苏云笙想要到她家里来,她也曾考虑过,可之后还是拒绝了。
不是因为她不想让苏云笙来,
真正的原因,就是村里人对自己的态度。
她们可以说自己,没关系,反正自己已经逆来顺受,习惯了。
可她不想苏云笙也跟着自己受到村里人的耻笑,她绝不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因此,只好拒绝了苏云笙的请求。
回到家里,陈语涵推开了那扇已经快要腐朽了的木门。
院子里很干净,干净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口干了的水缸和一个已经有些裂纹的木桶。
一共有两间房,左面那间门窗都完好无损,右面那间则四处漏风,门破了几个洞,窗户也被钉补了很多遍,但风吹过时,依旧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涵儿,是你吗?”
左面的房间里,传来陈父的声音,老人的声音有些苍白,由于长期卧病在床,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以至于连说话的时候,都显得很虚弱。
“爹,是我。”
听到声音之后,陈语涵连忙跑进屋里,老人满是皱纹的脸看着陈语涵,“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爹,今天我多抓了几条鱼,拿到集市里卖了些铜钱回来,您看……”
“唉,涵儿,辛苦你了……”
陈父轻声叹了一口气,有些痛恨的说道:“都怪我,若不是我太无能,咱们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爹,您千万别这么说……”
陈语涵又安慰了他一番,等老人睡着之后,她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厨房,将剩下的一条鱼洗干净,挂完鱼鳞,准备做成汤。
留下了一条最大的鲤鱼,陈语涵要把它送给慕容清。明天她要来家里一趟,自己也不能空手待客。
小半个时辰过去之后,一股香甜的鱼汤味已经弥漫了整个厨房。陈语涵小心的将鱼汤盛入碗里,然后端到陈父的房间,准备叫醒他。
………………
注1:出自《寒山问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