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鱼卫大堂,早已是剑拔弩张。
魏猛带着一队私卫,十七八个人都是五品灵胎左右的胎蜕境高手,而他身侧那位披着斗篷的中年男人,更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这么多高手,若是放在外面,随便找个山头,就能成为让当地官府的心腹大患,也难怪他们能闯进来。 但他们面对的是嬴十三,却也只能按兵不动。 魏猛冷哼一声:“嬴十三!不论真相如何,嬴无忌都是杀害我腾弟的凶手!我无意动用私刑,摄魂之术也不会伤到他,若你心里没鬼,就应当让嬴无忌接受摄魂之术。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摄魂?”
嬴十三端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笑了一声:“公子无忌乃是我大乾君主之子,就算砍了你们一个小王八蛋,也是替天行道!想要搜魂可以,只要你们能活着走到他面前,只要你们能承担大乾的怒火,你们想怎么搜就怎么搜!”
“你!”
魏猛气急,但面对兵人境的强者,却生不出任何起冲突的念头。 嬴十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到底是年轻人,换你们魏家长辈来,哪个不得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十三爷。也幸得老夫年龄大了,不喜打打杀杀,换作我年轻时,你现在应该跪着跟我说话!”
魏猛身体僵了一下,却也只能闷哼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呵……” 嬴十三轻蔑一笑,便不再理他,兀自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我赳赳老乾,哪个不是血性十足的男儿? 莫说你讲的是一戳就破的歪理,就算我家公子真的十恶不赦,想要对他进行搜魂,至少也得有本事让我老乾人鲜血流光。 巫霜序神情微冷:“魏猛!飞鱼卫乃是陛下手中之利刃,任你人再多,理由再充足,没有陛下手谕,也不能动左右飞鱼卫的决定。”
“哼!”
魏猛冷哼一声,看向嬴十三:“那我就给陛下一个面子,不跟你计较!”
嬴十三嗤笑一声,对他这种挽尊的行为颇为不屑。 魏猛虽然这么说,但却并没有离开飞鱼卫的意思,带着自己的人静静站在大厅之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一个青年大踏步走了进来。 路过的飞鱼卫,都恭敬行礼。 魏猛也迎了上去,作了一个揖:“平陵君!”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平陵君赵契。 赵契笑容温煦,扶住他的双臂,低声说道:“结果如何?”
魏猛瞟了一眼嬴十三,神色微沉道:“嬴十三也来了,我们闯不进去!”
他们也知道,飞鱼卫是黎王手下直属势力,哪怕魏家实力并不虚赵氏宗室,明面上也应当对黎王做尽礼节。 所以他没打算强闯,而是想借着对峙的机会,让这位掌握摄魂之术的高人潜入进去,秘密对嬴无忌展开搜魂。却没想到嬴十三也在,在他敏锐的感知下,他们想要接近嬴无忌,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赵契神色一凛:“嬴十三也来了!”
他没有见过嬴十三,但年幼的时候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嬴十三的传说,这位神人是个十足的杀胚,三十六岁就以四品灵胎突破至了兵人境。 后来隐匿乾国使馆,只守护使馆区域安宁,以及战争时期的人员撤离,别的事情一概不管,所以凶名才慢慢淡了下去。 哪怕上次,嬴无忌在青楼猝死,他都没有出面。 赵契觉得这次他应该也不会出面,所以才派出自己的门客,却没想到嬴十三竟然真的出现了,并且一直常驻飞鱼卫。 巫霜序目光也转移了过来:“我道魏猛如何敢强闯飞鱼卫,原来身后有平陵君撑腰!难怪,能掌握摄魂之术的奇人异士,也只能是平陵君手下的门客了!”
平陵君与罗偃各有门客三千。 罗偃手下门客,多是从政之才,平陵君手下的门客,却大多是能人异士。 巫霜序在飞鱼卫入职之后,可跟平陵君的门客打过不少交道。 赵契微微一笑:“巫百户!本君也是担忧魏大人夫妇的丧子之痛,并且心系乾黎邦交。这才请高人施展摄魂之术,本君可以保证,高人只会对案件相关的记忆进行搜寻,其他一改不碰!”
巫霜序面无表情:“平陵君如此笃定,说明这位高人是平陵君的心腹了?”
赵契点头:“至少可以信任!”
巫霜序冷哼一声:“事情才刚刚开始闹起来,平陵君就迫不及待淌这趟浑水,而且还是派心腹出来,是生怕浑水沾不到自己身上啊!还是说,这池浑水本来就是平陵君搅起来的?”
赵契噎了一下:“巫百户,何出此言啊?”
巫霜序目光清冷:“地煞七十二术本身就与我们道家渊源深厚,每一个都是极难修炼的存在,需要倾注一生之功!选择摄魂之术修炼的,以我粗浅的阅历看,多是些心术不正之辈。 平陵君这都敢为门客背书,只怕平陵君也未必安了什么好心思。另外纠正一下,我现在是千户!”
赵契:“……” 他有些气结,没想到平时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巫霜序,呛起人来也是如此牙尖嘴利。 而且丝毫不给自己面子。 这就是飞鱼卫给他的底气么? 赵契抬头望了一眼,飞鱼卫大厅的牌匾两侧,两尊獬豸雕像栩栩如生,象征着王权赋予的明辨是非的执法权。 飞鱼卫,只听君王号令,如今则是由赵宁代管。 自己本来也有继承的资格,但在黎王的打压下,却连想一想的资格都没有。 正当大厅死寂沉沉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个嘹亮的声音。 “太子殿下到!”
“见过殿下!”
众人齐齐拜去,平陵君也只能恭恭敬敬地行礼,就连嬴十三,也象征性地行了一个外臣的礼节。 如果赵宁只是太子,众人倒也不必如此,但她是手握监国之权的太子,那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诸位不必多礼!”
赵宁携李采湄大步上前,冲众人做了一个虚手平托的手势。 旋即看向平陵君,意有所指道:“原来王兄也在,我说我们大黎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会使用摄魂之术的奇人!”
平陵君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王弟,心中愈发不是滋味,却也只能笑着解释:“为国分忧!”
赵宁下巴微微扬起:“那就感谢王兄好意了,不过此事涉及魏家嫡子,更关乎乾黎邦交,王兄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倒也不必如此操劳,此事本殿下处理便好!”
平陵君:“……” 这番敲打,属实有些扎心了! 赵宁目光有些冷冽,方才她出门前,又受到了王后的阻止,若非据理力争的时候态度坚决,恐怕现在都没有走出宫门。 她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自然不会给这些人好脸色,目光很快就转移到了魏猛身上:“魏都尉此番前强闯飞鱼卫,是魏御史的意思?”
魏猛虽心中不忿,却也只能拱手答道:“回殿下!不是,是我怒气上头,坏了规矩!”
赵宁微微点头:“既然魏都尉知错,那明天就去军中领罚吧,按军律当杖刑四十,但念魏都尉此举乃是为弟找回公道,仗刑减半! 不过还望魏都尉引以为戒,若非魏御史刚去重黎宫要求公开审理,本殿下还以为是魏卿起的动私刑之念! 飞鱼卫乃是陛下的飞鱼卫,若今天来一个魏都尉指挥,明天来一个平陵君指挥。 那我大黎还不乱了套了?”
魏猛脸色难看,却也只能躬身认错:“末将知错!”
平陵君也木着脸,作了一个揖。 赵宁冷冷扫视了众人一眼,心中戾气却愈发强盛,以前黎国明争暗斗不少,但明面上谁都不敢做得太过分。没想到“大争之世”的论调出来之后,居然连飞鱼卫都有人敢找上门来撒野了。 现在情况实在棘手,案情还没有丝毫眉目,各路牛鬼蛇神就都冒出来了。 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变故会更多。 她看向巫霜序:“巫千户,现在案情进展如何?”
巫霜序脸色有些为难:“回殿下!魏腾尸身已经验过了,死前挨了三百七十六剑,致命伤是最后的封喉之剑!丹田之内有些许妖气,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状。”
“妖气?”
赵宁眉头一拧。 巫霜序点头:“炎国质子姬肃说,为了书局之事,他给魏腾道歉,所以特意进购了一只猫女赠予魏腾。这妖气应该就是从猫女身上来的。”
赵宁又问道:“那猫女呢?”
巫霜序面露厌恶之色:“因为房事不顺,已经被魏腾杀了。尸体刚验过,丹田血气馥郁,经脉却无比孱弱,应当没有修行过,很难施展邪术。”
“这……” 赵宁脸色有些难看,现在关键问题,是找出魏腾忽然想不开要强占花朝的原因。 如果有幕后黑手,那嬴无忌便能脱罪一半。 如果魏腾的死也跟幕后黑手有关,嬴无忌又能脱罪大半,到最后未必不能继续留在黎国。 所以刚才听到猫女的时候她还有些欣喜,可猫女线索一断…… 她又问道:“嬴无忌呢?嬴无忌怎么说?”
巫霜序咬了咬牙:“嬴无忌身中几十剑,剑伤来自魏腾的护卫,不过都不在要害部位,暂时性命无虞。但他因为杀人太多陷入魔障,神智有些不清楚,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只说人是他杀的!” “胡说八道!”
赵宁心里发堵:“他还尚未突破胎蜕境,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屠灭这么多胎蜕境高手!”
她就是想借这个做文章,但现在嬴无忌的自言自语,直接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平陵君接腔道:“殿下此言差矣!嬴无忌过往只以庸弱形象示人,结果却不声不响地突破到了精气神三重十一层,以乾国的底蕴,想必他掌握了不少绝技,一人击杀二十七人虽然惊艳,却并不是不可能!”
“嗯!”
赵宁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花朝呢,她怎么说?”
巫霜序面色凝重:“花朝姑娘正在客房,她说的情况,跟众人证说的并无二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魏腾会对她图谋不轨,嬴无忌去救她的时候,被十几个护卫围攻,近半个时辰只能狼狈招架,险死还生。 最后不知为何,忽然很顺利忽然反杀了所有侍卫,盛怒之下便杀了连通魏腾在内的所有魏家子弟。”
赵宁赶紧问道:“为什么嬴无忌一开始只能狼狈招架,到后面反倒能反杀众人了?”
巫霜序轻叹一口气:“花朝不懂修炼,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我想继续问,却被罗相以担心女儿精神为由,给请了出来。”
“这……” 赵宁越来越头疼,怎么所有的事情都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虽说继续问花朝,一定能问到更多消息,但照目前的情况看,她对于这件事完全是处于懵懂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说出真正的战局是如何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现场可有可疑物件?”
巫霜序摇头道:“暂时没有发现!现场物件都已经收了起来,殿下可要查看?”
“看看去吧!”
赵宁点了点头。 此时魏猛却说道:“殿下!吾弟死得蹊跷,请准许末将一同前往!”
赵宁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道:“跟上吧!”
如今的情况,她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忧心这件事情,但一定不能偏袒嬴无忌,对于任何合理的要求,她最好都不要拒绝。 于是几人跟着巫霜序,一同来到了证物库,现场的东西已经被井然有序地排开。 赵宁一个个查看,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物。 魏猛也是神色凝重,一个个排查,生怕漏掉一丝给弟弟报仇的机会。 忽然。 他拿起了一根糖葫芦,看向巫霜序问道:“巫千户!这糖葫芦哪来的?”
啊…… 从刚才开始就未发一言的李采湄,瞳孔忽然缩了一下,看向糖葫芦的目光微微有些发愣。 巫霜序抿了抿嘴唇:“从嬴无忌身上搜来的!”
魏猛哼了一声:“这串糖葫芦用的是果子都是下品,只有在城南能买得到,嬴无忌今日一定去了城南,你应该去查一查,嬴无忌去城南是不是跟歹人密会去了!”
巫霜序目光淡漠:“魏都尉都能想得到的东西,本千户自然能想得到,嬴无忌衣着华贵,很容易打听,他去城南只是买了一串糖葫芦就回尚墨书局了。”
魏猛有些不甘心,但还是把糖葫芦放了回去,总不能说幕后黑手是个爱吃糖葫芦的货。 李采湄:“……” 她微微抿了抿嘴,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笑意,但眼神却愈发担忧了。 正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 “殿下,殿下!魏御史登门求见!”
“嗯!”
赵宁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只能去到了飞鱼卫门口。 看到头发花白的魏桓,只能做出一副心痛的样子迎了上去:“魏卿!我不是说过三日之内必会公开审理么?届时我必还魏家一个公道,你应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让殿下忧心了!”
魏桓一副惭愧的模样:“但现在魏家群情激奋,就算在家里也不安宁啊!而且还有不长眼的不肖子孙出来添乱,魏猛!给我滚过来!”
魏猛快步走了过来,低头道:“爹!”
“啪!”
这一巴掌,势大力沉,兵人境的修为一点没保留。 魏猛如同沙包一般倒飞出去,砸在飞鱼卫总部的大门上,双目涣散,差点没昏厥过去,脸颊肿的老高,嘴角不停泛着鲜血。 魏桓厉声道:“飞鱼卫乃是陛下的飞鱼卫,何时能轮得到你撒野了?这次殿下没跟你计较,完全是因为殿下仁厚,若你现在再犯,都不用劳烦殿下出手,为父都要斩下你的狗头!”
说着,不着痕迹地望了平陵君一眼。 赵宁神色微凛,知道魏桓是在敲打儿子,魏猛前来,恐怕还真跟他没关系。 魏桓骂过之后,又恢复了方才悲痛欲绝的模样:“殿下你也看到了!如今魏家上下,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真相,如今案情扑朔迷离,更应该及早公开审理才对!三天,老臣的身子恐怕等不起啊!”
果然是为了案件审理来的。 魏家人,是真的害怕自己横插一脚。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就算想帮嬴无忌,恐怕都帮不了了。 赵宁深吸了一口气:“传令下去!明日辰时,飞鱼卫内厅,公开审理此案!鹿房证人、魏家族人、罗相父女必须全部到场。”
“多谢殿下!”
魏桓脸上悲容终于稍缓,冲赵宁拱了拱手。 赵宁看向巫霜序:“今夜飞鱼卫严加防卫,任何妄图伤害证人与嬴无忌的人,可先斩后奏!另,赐下醒神之药,尽快让嬴无忌恢复清醒!”
“是!”
“殿下!”
李采湄忽然开口:“臣妾有聚神之药,可助犯人驱心魔治癔症!”
“准!”
赵宁点了点头,看向李采湄,小声说道:“多谢爱妃!”
…… 炎国使馆。 姬肃无比焦虑:“提前审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啊!”
身披黑袍的韩歇安抚道:“公子肃放心!被杀的那猫女早已经掉包,不但不会让你沾染祸水,甚至能替你洗脱嫌疑。倒是你那边……” 姬肃下意识握紧拳头:“放心吧!那个女子我早杀了,尸体都找不到一块。”
他说的女子,自然是他问魏腾要走的湿湿姑娘。 之所以要走,并不是因为他看上了湿湿,而是她是唯一一个听到自己劝魏腾娶走花朝的人。 当然,魏腾今天当众说漏嘴了 但在场的人,除了花朝之外,全都死了。 哪怕是花朝,也只听见了一句“我只是劝你娶她,没让你这样啊!”
他试探地说道:“也就是我,我安全了?”
韩歇点头,戏谑道:“一定安全!除非有人能证明,嬴无忌杀了二十七人,并不是因为他实力强,而是有你助他一臂之力。公子肃,你该不会真给那些人下毒了吧?”
听到这话,姬肃自己都感觉荒谬,差点被逗笑。 “韩兄真会说笑!”
“我倒是真觉得这二十七个人被下毒了,连一个嬴无忌都打不过。”
“不过就算有人下毒,也不可能是我,我脑子被驴踢了啊?”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哈哈哈……”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