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卢玉翟抬着碗口粗的,宋燕回命人连夜打造的镔铁枪。小无双背着沉重的剑匣,一点点地挪动,跟着宋燕回爬上无双城的城门墙头。
“师父,谁家的枪,碗口粗的啊。”卢玉翟费劲地将那丈八长的巨枪克服重力做功,提上来城门。
无双貌似却是跟剑匣亲和度很高,沉重的剑匣没有为难他。
宋燕回收回望向北方,离开天下坊的唯一官道上的目光,对着两个徒弟说道:“先练筋骨皮,再练一口气,你们要先做到举重若轻,再去举轻若重。”
“枪不止有梅花,断肠。还有传说中的霸王,而玉翟,我给你挑的仿汉高之爪牙大将军舞阳侯樊哙所使用的兵器,你可心仪?”
“弟子,心生欢喜。”卢玉翟被手中的丈八长枪压得有气无力道。
宋燕回又道:“无双,你是一张白纸,最好不要被任何剑法所玷污,先养剑意,将这剑匣内的十三把剑当成老师,听他们的意见。”
无双用力地点点头。
少城主搪塞住了两位徒弟,心思飘向了远方。
“禀告少城主,前些日子,雪月城的雪月剑仙确实上了两次青城山,找那道剑仙问剑。”无双城的谍报系统,反馈回来给少城主道。
“我知道了。”宋燕回收回独自凭栏,俯瞰江山的模样,“过些日子,也应该去试一下,雪月城的剑锋可否利了。”
落霞仙子策马出了天下坊,带着受了几天的气,以及在天下坊赚到的银票,一路北上。
数日之后,
“霞城。”落霞仙子按下辔头,盯着眼前出现的城门喃喃道。
城门上铁画银钩地书写着“赤城”二字。
诗仙有诗云:“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所说的便是落霞仙子眼前的赤城,城因山而著,故山曰赤城,著城赤城。
赤城山以霞著称,所谓:“一片赤城霞。无心恋海涯。”与那“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相得益彰。
故赤城也被称为霞城。
落霞仙子下马牵辔,从从容容地进入了赤城。
赤城内熙攘,街上摊贩,路边卖艺,热闹非凡。
“你们随便谁来下,只需要一枚大子,就能博一两银子。”熙攘之间,传来一个狡黠中略带清朗男孩稚嫩之声。
落霞仙子嘴角微微上扬,牵着小红马,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男孩被围在一群人之中。
“让一让。”落霞仙子的小红马缓步走向人群,没人不敢不给马儿面子,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只见人群之中,一个眉头紧锁,谨慎思考的大汉正在与一名神色轻松的男孩对弈象棋。
“一看就知是街头骗人的残局。”人群中一个声音传来道。
那孩童身穿朴素,肤色苍白,眉间突然带起一片不快,那眉角的一道浅浅疤痕跳动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这位大叔出一文钱,博我这一两银子,他赢了自然高兴,输了也不过是一文钱找了个乐子而已。”
人群中不再有人出声,落霞仙子牵着马走到棋局旁,拍了拍那大汉,道:“十一步之后。他双炮同天,将军绝杀,你还是让一下位置吧。”
大汉刚要发作,仰头看清拍自己肩膀的女子竟然如此美丽,便散去了满脸怒容,疑惑道:“此话当真?”
又转过头看向对面那个男孩。
那少年赶忙道:“这位漂亮的大姐姐,你不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吗?”
尹落霞明媚一笑:“知道啊,可我是女子,近之不逊远则怨的女子。”
说完,一手牵马,一手纤纤玉指直接当着二人的面,上了棋盘,两头落子。
正好十一步,少年执黑的双炮,做出来一个双炮将军的必杀之局。
男孩面色微微发糗,大汉呼了一口气,抱拳道:“确实,受教了,还请姑娘把那小子底裤都赢过来。”
大汉假装恶意道。
落霞仙子放下缰绳,落入大汉让出来的座位,小红马也乖,就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男孩收拾残局,继续摆谱,道:“先给钱,再下棋。”
落霞仙子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压于棋盘上。
“那么大一张?找不开啊!”男孩把残局摆好,有些无奈道。
“赢了就是你的。输了,你就卖身给我还债。”落霞仙子一笑道。
“好吧。”小男孩假装面露难色地说道。
落霞仙子瞟了一眼棋局,笑道:“好一个滑头小子,汉燕双飞局,还给我一个黑后手。”
“姐姐懂得不少啊。”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
“世间象棋路边残局,不外乎五十步之内,要么和局,要么庄家赢,可这赌局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叫和局庄家赢,所以说,好赌百害而无一利。”尹落霞笑吟吟道。
“漂亮大姐姐说得不错,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这边的规矩,投降输一半。”小男孩也笑吟吟道。
“三十步,破此局。”尹落霞保持微笑,将玲珑的身躯轻轻舒展,惹得围观群众一阵粗鄙之语。
“开局。”那男孩执红先行。
七手过后,男孩开始认真起来;十八步之后,男孩已经眉头紧蹙;到了二十二步,那只本不应该出现在哪里的“車”竟然直指他的大营。
“将军了哦。”尹落霞摸了摸凑过来看热闹的小红马的马头。
“不可能!”男孩急了道,“不可能的,我打谱打了几百局,不可能有这种局面,是你!”
男孩用手指着落霞仙子道:“是你出老千!”
“各位都看到了啊,我跟他下棋可是都在各位雪亮的眼睛之下。”落霞仙子轻轻一句,便把水给搅浑,“小朋友,你是不是输不起啊。”
“对啊,小屁孩输不起!”
“是啊,是啊。还是太年轻。”
一时之间,攻讦男孩的词语不断。
“汉燕双飞,红棋是绝不可能输的!你们相信我!绝对是她出老千!”男孩急了。
“姑娘如此美貌,怎会跟你出老千?”好嘛,一个三观跟着五官跑的酸秀才如此说道。
无论男孩如何解释,围观吃瓜群众就是不信。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尹落霞抚摸着小红马道,“你再摆一局,看看能否翻盘?”
“好!”男孩咬咬牙。
三下五除二,摆出来了第二副残局。
尹落霞放开马头,眼神凝重了起来,道:“泥马渡康王,必死之局你都摆出来啊。”
陈抟睡后多年,大宋太祖身后六十年,外敌强入,掳走皇帝,当时康王赵构被敌追袭,身下之马跑死。慌乱中躲入到黄河岸边一个荒庙,突然听见庙前有马嘶鸣。
康王大喜,出门乘马,马儿神速,风呼啸之间,已渡过黄河。
过了黄河,康王下马一看,自己搭乘的竟然是庙前泥塑之马。这便是泥马渡康王。
但这只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一个传说,哪里真的有泥马可渡康王过黄河?故象棋此残局,是必死之局。
“这次漂亮姐姐,你执红先请。”男孩笑道。
“还记得我们的赌注吧?”尹落霞突然想起来,问道。
“自然是记得。”男孩脸色不变,只不过右眼眉角的疤痕,微微跳动。
“那就好。”尹落霞炮四平六开局。
二十步之后。
“不可能!怎么可能!”男孩死死抓着棋盘边缘,汗如雨下,看着棋局之中,必和之局。
“你打算怎么卖身?”尹落霞问道,“你要是食言,我把你放在人群里的托都揪出来,押送官府。”
“赤城的府尹可是我的老相好。”果然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好!我洛明轩今天栽了,输在你这个坏女人手里。”良久,男孩天人交战完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别动我的朋友,输给你的是我而已,一人做事一人当。”
“拿着这五百两,去买一匹牙口好的马儿,再换一身衣服,之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落霞仙子道。
“啊?”洛明轩不知所措,“不杀我吗?”
“我一开始就没说过要杀你啊。”落霞仙子一摊手。
洛明轩换好了衣服,与朋友告别之后,趁着落霞余晖,与落霞仙子出了霞城。
“这就是赤城霞啊。”出了城门,骑在小红马上的仙子远眺道。
身边跟着的洛明轩,选了一匹三岁的黄骠马,马背上的人闷闷不乐。
“五百两还剩多少?”尹落霞边走边问道。
“没了,花光了。”洛明轩闷闷不乐的回答。
“散给了你那些狐朋狗友吧?”落霞仙子笑道。
“他们才不是狐朋狗友。”洛明轩急了,但一想到自己花了人家的钱接济朋友,气势又弱了下来。
“跟着我,名动天下之后,再回来找他们。如何?”落霞仙子问道。
“是是。好看姐姐说的是。”洛明轩满不在乎地回答,并不打算吃这种大饼。
落霞仙子撤马,一巴掌拍在洛明轩的后脑壳上:“没大没小的,叫师父。”
齐鲁地界,阜阳城中。
“明轩,你可知道,问别人贵姓,有两个姓回答不必免贵?”两师徒缓缓行马,落霞仙子问道。
“弟子没听说过,弟子从来也不用免贵。”洛明轩经过这几日相处,开朗了起来,“别人问我姓啥,我都直接说姓洛,从来不会文绉绉地说免贵姓洛。”
“哎呀。”刚一说完,又挨了一巴掌。
“须知这天下两个姓不用免贵,一个是出了圣人的孔,一个是当了玉帝的张。”尹落霞收回敲打的手道。
“那师父,我们这次要去拜访曲阜孔家?”洛明轩捂着脑袋问道。
“不是,我们要去登东岳岱宗。。”尹落霞道。
“爬泰山干嘛?”洛明轩不解。
“大宋太祖,以黄河为局,将泰山输给了陈抟老祖。”尹落霞道,“陈抟老祖在泰山一梦千年,泰山何其高与大,陈抟老祖会在泰山留下几多瑰宝,你就不心动?”
“这个陈抟我知道。。。”刚一说完又挨了一下。
“这是我们赌之一脉的祖师爷。”尹落霞没好气道。
“他怎么就是我们赌之一脉的老祖啦。”洛明轩捂头不解。
“你要是能在明德帝手上赢下,不说泰山,就是一石半土,我也称你一句明轩小祖。可好?”
洛明轩一缩脖子,跟皇帝赌,赢了就功高盖主,输了就掉脑袋,这种亏本生意,他洛明轩才不做第二次。
“陈抟老祖我是知道的,他那个酣睡台,不是已经成为了访山必入的景点了吗?”洛明轩道。
“碰碰运气,万一呢。”落霞仙子笑道。
酣睡台,虽说名为台,实则是泰山上的一处石穴。
陈抟老祖选择的此处,采光极好,室内并无黑暗。
落霞仙子与徒弟洛明轩到酣睡台时,已经有几个书生在此吟诗作赋了。
见到落霞仙子,其中一位,看见了落霞仙子玲珑的美貌,不禁带头咏唱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打扰各位了。”落霞仙子抱拳道。
“陈抟酣睡之地,几乎都被掘地三尺了,两位要是来纪念希夷先生的,有何打扰之有?若你们是来寻宝的,那就只是来错地方了而已。”其中一个书生道。
“咦。师父,这洞内除了石桌石椅石床,就这墙上有一幅背对众人,侧卧而眠的图。”洛明轩道。
尹落霞环视一圈洞府之内,除了几个书生占据了的几张石椅石凳,确实像是被人搜刮过了一般,一贫如洗。
再看那墙上的画像。
仿佛陈抟老祖自画像一般,寥寥几笔,将背影勾勒了出来,惟妙惟俏,头上的发髻在说明此时主人和衣而睡,用饱满的后脑勺看着众人。
“师父,你说为什么要画一个背对着众人睡觉的去在这里。”洛明轩不解道。
“怕是希夷先生算出,日后我们这些骚人,将酸腐之气充盈此处酣睡台,故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继续一梦千年。”一个持箫的书生道。
说完惹起哄堂大笑。
落霞仙子不禁也笑得花枝招展,再扫了一眼室内,确定不再会有什么暗格之后,抱拳道:“江湖路远,各位君子,山水有相逢。明轩,我们走。”
“是师父。”洛明轩此时尽显乖巧。
两师徒离去,酣睡台中传来箫声呜咽,似乎是折柳之音。
“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啊。”洛明轩问道。
“继续登山,总不能来了一趟东岳,就半途而废吧。”落霞仙子姣好的面容,也逐渐沁出了汗津。
“我不行了,我爬不动了。”洛明轩一个瘫坐在地,眼睛望向对面的山势跟水势。
落霞仙子也淑女地靠着一块巨岩休息,在极度劳累的时候日暮苍山,山光风景,此时也无心欣赏。
突然洛明轩盯着对面,跳起来一拍手,往高处再攀了几下,借着晚霞,再看了对面几眼。
落霞仙子一皱眉,道:“明轩,你这是在干什么?”
洛明轩保持攀登,转身测绘一般,解释道:“师父,你看对面山头,与水中倒影,像不像酣睡台里那一幅背对众人睡觉的图?”
落霞仙子心思灵动,顿时顺着洛明轩的思路看去,那对面的山势,与水中倒影的山势隐隐约约合成一个人的背影,只不过因为位置选择的原因,没有很形象。
“快,找到与图一模一样的景象,定是那陈抟老祖在泰山真正的修行场所!”尹落霞兴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