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晌午时候,大丫明显已经疲倦的睁不开眼睛了。不过许是第一次这么开心,她是舍不得走的,到最后,倒几乎挂在林宝珠身上了。
看着迷迷瞪瞪的大丫,林宝珠干脆手上用力把人抱了起来。好在还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加上之前亏身子亏的厉害,就算已经养起了肉,却也算不得多重。
手上抱着个睡眼朦胧的孩子,要走回去是不现实的,索性,林宝珠就近寻了个茶楼,让大堂上的伙计给寻了个雅间坐下。自个制茶还开了茶铺,不过真正到茶馆里喝茶,这还是头一回呢。
说起来,这年头茶楼也不是一般老百姓来的地方。那伙计一个个更是眼里有水儿,也亏得林宝珠今儿穿的衣裳料子好,且样式也算新的,不然少不得的被怀疑付不付得起银子呢。
那伙计也是个机灵的,这年头,但凡带人去雅间的,或多或少都能得几个赏钱。不过瞧着这位夫人怀里还抱着个睡的酣甜的女娃,那抢先迎上来的伙计立马噤了声音。见林宝珠开口让他带路,这才小声道:“夫人这边请,咱们一楼也有雅间,而且还靠近前头台子,能听上一出评书呢。”
这年头,一般干净的地方,都是以戏曲或者评书附庸风雅来迎人。却没有前世电视剧里所说的,开口就是小曲儿或者歌舞的,那些个活计,大多是青楼妓院所为。一般的茶楼酒馆,最多也就是唱段折子戏罢了。
对于雅间在一楼还是二楼的,林宝珠并不计较,左右她只是想寻个地方让大丫歇一会儿。
进了门上刻着兰字的雅间,林宝珠倒是诧异了一下,虽然只是小小的屋子,但里面倒是别有洞天。进屋就是红木桌子跟圆角凳子,上面铺着干净的暗红花毯子,而在往里瞧,还有个小屏风,跟几盆长势极好的兰花。
小小的房间,在喧闹的街市之间,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亏得屏风后面有个供人对弈用的小塌,如今让伙计帮着把棋桌撤掉,倒是刚刚能让大丫躺着休息会儿。
忙活完这些,那伙计才热情的问道:“不知夫人要壶什么茶?”
林宝珠嘴角微翘,反问道:“如今时节,你们茶楼什么茶最鲜?我嘴巴刁,向来不喝陈茶。”
小伙计见状,眼珠子一骨碌,赶忙说道:“那哪能是陈茶啊,咱们茶楼那可是文家的老茶楼了,最适诚信,童叟无欺,就连府台家的公子都喜欢来此喝茶。”似是觉得说的远了,那伙计赶忙又奉承的笑道,“咱们茶楼如今有新上的龙井,铁观音还有上好的六安瓜片,但凡您想喝的,就没有茶楼上不来的。”
文家茶馆?林宝珠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不过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并不妨碍她喝茶的好心情。八壹中文網
想了想,一般六安瓜片是好茶,但是这个时节怕是不可能会有春茶头茬了。索性不如要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洞庭碧落,可也算是当世名茶。
略略停顿片刻,她又要了一壶张记的白鸡冠春茶。其实她也不知道张记的茶叶如今能不能在这个茶楼喝到,也不过是随意一试。不过瞧那伙计不断应承的样子,她就知道,县城茶楼已然开始用张记的茶叶了。
要了茶,林宝珠就掏出二十个铜板递过去,使得那小伙计又是连连弓身道谢,嘴里也一个劲儿的说着好听话。直到问清楚不需要别的茶点了,小伙计才满脸喜色的出了雅间。
见那夫人眼都不眨的要了一壶碧螺春跟白鸡冠茶,而且出手给赏钱也算大方,小伙计简直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能迎了雅间的客人,回头可是还能从掌柜子手里得些奖励的。就更别说,一连要了两壶上好茶水的客人了。
没一会儿,伙计就端了茶水跟茶具进来。
“妇人且尝尝,这碧螺春的味道浓郁清洌,张记白鸡冠茶的味道回甘醇厚而且入口生香,这可是连皇子殿下都交口称赞过得。”
也是李掌柜的会做生意,自打跟县城茶楼打交道开始,就额外给几个伙计些彩头,让他们在上茶时候多说几句。当然,所言的话都是事实,而且言之有物,能让人信服。
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毕竟,白鸡冠茶比之极品碧螺春之类的还算不上贵,但胜在成本少了车马周转的费用,所以算起来每卖一壶倒是利润更多一些。甭管是打哪算起来,能多卖张记的茶,茶楼也是赚了的。
所以,就像现在这般,在伙计口中,那张记白鸡冠茶生生跟几大名茶齐名了。甚至,就因为两位殿下夸赞过,所以张记的茶又比别的茶多了许多光环。
当然,却还是比不上头茬春茶的六安瓜片这种贡茶。只是,那贡茶,一般的茶楼茶馆,也拿不到手不是?
这厢林宝珠正看着大丫熟睡,顺便慢慢品味那碧螺春跟白鸡冠茶,神情惬意舒坦。除了想起刚刚在豆花摊上听的那护国将军七战七捷,砍杀匈奴敌人犹如削菜瓜,所过之处,匈奴人连连求饶时候,会念起自家那个没良心的汉子,也不知他到底怎么样了。
说是大战结束,已经论功行赏了,只等稍后凯旋归来,然后进京受封。可怎得,已经好几个月了,都不见他少个只字片语的回来。
若非打齐王世子那里知道他平安无事,怕是自个早就急死了。
想到每每她都是隔几日就让人打听一番北岭那边的动态,甚至为着知道更多,但凡打北岭那边回来的客商,都能以低价进购张记老鹰茶。甚至,前些时候,她还亲自去求见了打心底里不待见的县丞大人,也就是如今的桃溪县县太爷,多方打听都只是知道大周大捷,张将军英勇无敌平安无事。却不知道更多细节……
思及此处,她也就没了喝茶的心情。伸手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来,看着针脚憋足粗糙的绣品,一时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眷恋。想了想,她又从荷包里掏出那封信来,也就是自家汉子唯一带回来的家信。
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笑起来,说是笑,眼泪却又忍不住掉下来。果然,男人的话就是不可信,说是开春回来,结果到了春天,又说春耕回来。可如今,已经炎夏了,还不见他的踪影。
虽然心里酸涩难受,可一想起那个汉子搂着她说,要建功立业让她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林宝珠的心,就柔软的跟一滩水一样。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忽而榻上的大丫动了动身子。林宝珠赶紧抹干净眼角的泪珠,上前去哄起来。其实要不是大丫日日陪着伴着她,怕是她根本熬不过来。
饶是日日夜夜有大丫安慰她,许多时候,她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整夜无眠。在得知战争结束之前,她天天担心自家汉子会不会跟梦里一样,受伤,生病……甚至有时候,她都梦到一把把大刀砍在他身上,血流如注。或是他浑身是血,铠甲都看不清颜色了,只远远的盯着她……
后来知道大周胜了,他成了将军,要回来了。自个终于不再做那些可怕的噩梦,但夜里有时候睡不着了,也会卷着被子想过去的点点滴滴。
家里箱子里给他做的衣裳,已经有好几包袱了。都是趁着夜里睡不着,或者心里不安稳时候,拿出来就着月亮地儿缝几针。断断续续的,倒也做下不少。
这边,林宝珠满心念着那个不知如何的汉子。而北岭军中,如今谁不说一句张将军真汉子。可在夸耀敬佩之中,又带些羡慕。
为何羡慕?自然是因为军中来了一位天仙般的人物,而那人似是满心都是奋勇无畏的将军。
“别胡说,那是熊将军的嫡女,是来给将军看诊的。”这些日子六子过得憋屈,看着熊小姐每天都往大哥身边凑,有时候还总赖着不走,每次看到大哥时候,那眼睛都快贴上去了。他心里烦躁极了,生怕大哥一个忍不住,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儿。
说起来,六子虽然吊儿郎当的,但心底却正直的很。嫂子对大哥有多好,他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没熊大小姐那么好看,也没小姐那般十八般武艺皆全,可大嫂就是大嫂,谁也比不得的。
边上许三用肩膀头搡了六子一下,挤眉弄眼的凑过去,粗着嗓子说道:“哪个胡说了,你瞅瞅,那熊小姐可是天天给将军开小灶。别说你不知道,她打听将军的饮食喜好,可不是一日两日了。”顿了顿,许是想起自个吃过林宝珠不少吃食,于是压低声音说道,“嫂子虽说也有些颜色,可是却比不上熊大小姐金贵。再说了,将军是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身边少不得得有两个妇人长脸面。这事儿,谁敢说个不是?”
六子惯是听不得这种话,横了一眼许三,冷冷道:“你有种就当着将军的面说这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