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石大勇自然没心思去县城跟镇上的铺子里,尤其是安平镇上,本就是巴掌大的地界,早起那宗事儿又动静不小,这会儿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再加上本就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自然外头议论的也颇多。
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去了梅子那里,一来是寻个安慰,二来也是担心梅子想不开再做傻事儿。
等到了猫儿胡同,就看见梅子掉着眼泪在院子里收拾衣裳,许是哭的久了,一双好看的眼睛都红肿起来。她见石大勇进门,赶紧擦了擦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起身说道:“石大哥,等后晌我把家里的东西都洗了,就带石蛋儿走。我要走了,也就没旁的事儿了,嫂子也不会在埋怨你……”
石大勇这时候才打眼瞧清楚,梅子洗的可不全是他的衣裳?当即心里就多了怜惜跟心软。
“梅子,你别这样,是我做错了,我会对你有个交代的。只是你嫂子一时想不开,也不碍防,她是个贤惠心善的,迟早能看出你的好来,赶明儿得了空我先去衙门给你入了户籍。”石大勇一脸温柔的看过去,最后叹口气继续说道,“只是得委屈你了,她到底先进门。”
梅子被这几句话说的又哭又笑,更是眼泪直流,“真的吗?石大哥真能许我进门?我原以为是我命苦没福气,寻不到个真心待我的人,如今能在石大哥身边已经是造化了,哪里敢想要长长久久的陪着你。嫂子只要许了,我定会为奴为婢的伺候她,她没有为你生养儿子,我一定要为你生好几个儿子,也让旁人不再背后说道你膝下无子。”
闹腾了许久,本来石大勇还真心里有些不安,可听得梅子这样说,又想起多少人都问他何时要个儿子,再加上满囤兄弟一举得了个大胖小子,他哪里能不动心?只是秀娘生不了,就算他有心也无力啊。
眼下梅子带着的石蛋儿愿意入了他的族谱,梅子也是个年纪小的,年轻的身子定然容易生养,若是真能给自个添个大胖儿子,也好过做绝户。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时过境迁,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口口声声甘愿只有招娣一个女儿的汉子,会在发迹之后心心念念再生个儿子。甚至不惜违背良心,做下多少恶心事。
因着定下了要纳梅子做小的事儿,所以当晚石大勇也没离开。等第二日,梅子做好饭菜,擦脂抹粉打扮的好不漂亮显眼。十成新的多褶裙,蓝底绿碎花的长衫襦云肩,因着外头还披了薄薄的一层披风,更是显得衣着华丽。头上挽着发簪的发鬓之后,还戴着石大勇几次送的那些珠宝首饰,当真是俊俏好看。就连石大勇这满腹心事的人,瞧了都时时忍不住多看一眼。
“石大哥,我既要跟你,不同嫂子说一声也是我理亏。这样,今日我同你一起回去,甭管是打骂还是跪着,总要求了嫂子撒气高兴,往后也好一起操持着家里。”
石大勇一听更是感动,拍了拍梅子的手,说道:“还是你明事理,倒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本就是我连累了你。”
俩人商量过后,匆匆吃过饭,就一起寻了马车回了桃树湾。却不想回来时候,正是碰上张记多少人都在石家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也有好几个林宝珠带回来的大夫跟医女。而一进院子,他就听到了屋里招娣的哭声跟旁的嘈杂声。
他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赶忙带了梅子往前快走了两步,等听到说秀娘被气的吐血昏死过去的话以后,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梅子不梅子的啊。立马就撒开了梅子,自个闯进屋里去了。
到底是年少的夫妻,看着炕上的人哪能不心疼?倒是招娣,一看到他回来,心里也是酸涩难当,那一声爹囫囵了半天都没叫出口。她心里怎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爹挪用了作坊的银子,又把娘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都偷走了,就连娘给她攒的嫁妆,也给拿走了……娘这是怒气攻心,生生被气的。
林宝珠见状,默默摇摇头,上前漏了招娣进怀里,小声劝着:“招娣,眼下你就是你娘的指望,你千万不能垮了,万事都有婶子帮你撑腰呢,你只管照顾好自个跟你娘就好。”
而外头几个跟着着急的婶子大娘,这会儿看着梅子一副狐媚子样,哪可能有好脸色?跟秀娘共事儿久了,她们早就把秀娘当作了桃树湾自个的人,凭白被个外头的黑寡妇欺侮成这番摸样,可不都开始同仇敌忾的讨伐起来?
都是张记早些时候管事儿的妇人,论起年纪辈分来,也比石大勇大一辈,所以一个个斜着眼指点骂咧着的话,可是针针见血。只让梅子又眼泪直掉,哭哭啼啼的就跟着闷头冲进了屋里。
恰好这个时候,张秀娘咳嗽一声缓缓醒过来,却不想一睁眼除了看见满脸泪痕的闺女跟满是关切的宝珠之外,入眼还有那腻腻歪歪的一对男女。只是她走了一遭鬼门关,再不想同自个过不去了,再不肯为他们俩伤了自个,所以当即就咬着牙脸色发白道:“石大勇,但凡你还要一点脸,今日就写下和离书,你我再无瓜葛。”
她是不愿意再看石大勇如何轻言安抚那个女人了,更懒得看石大勇那张明明做错了事儿却表现的一脸无奈跟为难的模样。尤其是看到都到了这个时候,石大勇依旧不忘身边眼泪涟涟的梅子,就算看着自个却也心神恍惚不能不顾边上,怎能让她还有奢望?
石大勇一听这话,心中钝痛,看着张秀娘期期艾艾道:“秀娘,你真就这样狠心?竟然不顾念咱们十几年的夫妻情分,说和离就和离?”
要是之前许是张秀娘还会思量思量,可他都能偷去闺女的嫁妆了,还能有什么留恋指望的?尤其是听得他说起情分的话来,更是让张秀娘激动的啪啪拍打炕边,红着眼歇斯底里的喊道:“石大勇啊石大勇,亏你还说得出口,就凭你做下那么多的下做事儿,难不成还要我忍着一辈子?我也不说旁的多费口舌,要是你不想我撕下你最后一层脸皮,就安安生生跟我和离。”
石大勇闻言,心里痛楚酸涩,可听得她开口说那些亏心事儿,使得他心里也是一惊。当时就一脸不可置信的看过去,秀娘从未跟着他去过县城,又怎会知道他留恋花街柳巷进出赌坊?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的转到了林宝珠身上,满心怨愤,怕是也只有她能查探到吧。可不过怎么说,他自认为没有做错,虽然神色难看,可到底还是软了语气哀伤道:“秀娘,男人在外面难免有些应酬,再说了只是去花楼罢了也未曾招惹下什么事儿,你莫要提着不放。”
原本张秀娘并不知道这事儿,如今一听,顿时瞪大了眼,哆嗦半晌生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到底嫁了个什么人啊,怎么说变就变的这般混账?
接下来她自然是更加坚持和离,甭管石大勇软硬兼施说尽了话,也不管那梅子是怎么以退为进磕头作揖的哭哭啼啼。最后她只冷笑着说:“石大勇,想想招娣的陪嫁跟家里攒下的银票,你还有什么脸面说夫妻情分?你是招娣的亲爹,我不愿同你闹的再难堪,咱们一别两宽互不打扰就是了。别的我也不计较了,这房子院子你要是愿意自管拿去,只是有一点,张记的那一分红利打和离之日起要还回去,你贪的张记的银子,你想法还回去,还有招娣要跟着我。”
见张秀娘把自个逼到了没路可走的地步,还有外头多少人探头探脑目露不屑的打量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他跟梅子,还有边上梅子额头都碰出乌青了,使得石大勇半晌才哀伤难舍道:“好,既然你铁了心要和离,我就如你所愿。不过秀娘,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找了我,我总归不忍心看你遭难的。”
虽然刚刚的斥责已经让张秀娘力气耗尽,不过听得他这么说,还是让她冷笑出声,啐了一口道:“甭假惺惺的,就算我遭难,也绝不会求到你跟前。”
接下来张秀娘就让石大勇去收拾东西,只是他哪里还有脸拿物件啊,满脸悲痛的写下和离书。因为自个有愧,他也不好留下桃树湾的宅院,而家里银子的去向,他心里也清楚明白。所以,倒也难得爷们了一次,没有跟张秀娘争夺什么。留下和离书之后,他就犹豫着要不要再劝一劝秀娘。
只是张秀娘在不肯理他一下,反倒是拿着和离书求了林宝珠帮着让人去衙门盖印子。有了林宝珠的帮忙,再有六子这个骑马而去的跑腿儿,不到半个时辰,入了官府册子的和离书就被取了回来了。
而本来是想着让张秀娘松口的石大勇,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般结局。他从未想过和离,奈何秀娘太过狠心,竟然一点都不犹豫。只是他的悲痛还没多久,就见边上几个婶子大娘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嘲讽起梅子来,倒是引得他有一番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