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洛嘉·奥瑞利安对于跨界这个词语非常陌生。他只是从神明口中听见了这个词汇,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这意味着他对跨界带来的后遗症与可能影响一无所知,在传送结束的那一刹那,沉重的眩晕感便以极速袭击了他。哪怕是以基因原体的身体素质也不能迅速地从这种眩晕中恢复。
他本想站起身的......但没来得及。
那一记打在他下巴上的重拳差点让他当场晕厥。
如雨点般的拳头一下又一下的落下,开始很重,但越到后面,力量便越轻微,甚至轻到有些迟疑。洛嘉总算有了喘息的时间,模糊的视力开始恢复,他看见一个面带迟疑的人正站在他面前,右手高高提起。
过了一会,这个人将手放下了。他缓慢地问:“你是谁?”
那是我的问题。
洛嘉盯着他的脸,长久地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当眩晕感从他脑海中消散之时,他的第一个动作却不是问候。
他只是举起了手中那块棱形的神迹。
炽热的光辉在瞬间爆发,荷鲁斯·卢佩卡尔毫无畏惧与动摇地站在他面前。眼见此景,金言使者面上那如同钢铁般冷峻的神情终于消弭了。
他眼眸下方的肌肉开始抽搐,这种神经质般的表情令牧狼神眉间出现了深刻的皱纹,他张开嘴,但没来得及说话。
一个拥抱袭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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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将你送了过来?”
福格瑞姆抚摸着脸颊上的伤口,若有所思地询问。凤凰此刻的仪态并不与他的容貌相称。他坐在一张冰冷圆桌的一侧,右手搭在左手之上,两腿撑着地面。
被他问话的那个人沉默着点了点头,不发一言。他的视线长久地在凤凰的脸上扫过,当然,还有坐满了圆桌的其他人。
其他人......
若不是握着这神迹,洛嘉恐怕绝对会认为自己是在做梦。如果这不是梦,那么,他就是被亚空间中的邪恶之物捕获了。
他现在亲眼所见的这一幕不应存在于现实,这是只能在梦或谎言中出现的景象。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圣吉列斯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更多,语言在这样的情况前是苍白的。洛嘉看向他,眼神中的复杂令大天使脸上的苦涩更加浓郁了一些,那几乎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笑容了。
大门滑开,红砂之主从门外走进。他大步流星地来到洛嘉身边,伸出右手与他相握了。没有太过亲密的举动,但握手的力度已经足够证明一些事了。
“很高兴见到你,金言使者。”
安格朗沉声说道。“我们上次见面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坐在椅子上的洛嘉恍惚了一下。
“......很难去界定这个时间。”
他低声回答。“你又在这里多久了?”
“很久。”
安格朗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圆桌旁的人。他是来的最晚的那个,一些事将他拖住了。他低下头,凝视洛嘉的双眼,重复了一遍:“很久。”
“总之......船长已经登神了。”
福格瑞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的声音与洛嘉记忆中的那个人截然不同。那个人的声带已经被彻底破坏了,甚至连舌头都失去了大半。而这个凤凰的声音,却仍然悦耳。
“但是,这并非我们现在要关注的重点。重点是你,洛嘉·奥瑞利安,我们素未谋面的兄弟......祂送你来是为了什么?”
金言使者摊开放在桌面上的右手,炽热的光辉再一次绽放。
“这个。”
他缓慢地说。“祂要我,将这个交给一个人。祂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因此无法亲自前来。”
“祂......”
有人在圆桌的另一端轻轻地窃笑:“好称呼,素未谋面的兄弟,我已经开始喜欢你了。那么,祂现在看上去是什么样子?会像那些宗教画中的人一样头顶光环和圣洁的白袍吗?”
洛嘉扭头看去,说话之人拥有一张他熟悉却也陌生的脸。他本能地握紧左手,开始抑制自己的情感,同时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
三秒钟后,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不......祂穿着一身被点燃的黑色长袍,我很难看清祂的脸,它是模糊的,只有眼睛明亮,像是燃烧的恒星。”
有人头疼地叹息了一声,罗伯特·基利曼面色难看地摇了摇头。
“......面貌模糊,果然是这样,按照最糟糕的推演来看,祂现在已经快要进入最后阶段了。老师的自我已经快要消失了,只要祂拥有一张自己的面容,届时,老师的存在就将彻底消失。”
这一次,洛嘉没有去看说话的人。他记得这个声音,哪怕再过一万年都忘不了。但这里并不是他的世界。
他再一次告诫自己——保持冷静。
“有办法解决吗?”
伏尔甘担忧地问。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搞清楚另外一件事。”
察合台可汗做了个手势,巧高里斯人慢条斯理地开口。“比如,那件远道而来的东西到底应该交给谁——又或者说,祂口中的他,是谁?”
“父亲。”
荷鲁斯吐出一个单词:“还能有谁?我们无法在这样层面的战争中成为指挥官。”
他抬起右手,有白色的光辉从指缝间绽放,牧狼神的眼眸也被它们淹没了,一时间,他看上去几乎宛如神祇。
然后他叹息。
“.......拯救。”
他低语。
原体们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举动,康拉德·科兹是其中最为感兴趣的那个。夜之主的嘴角咧的很大,足以令他看上去仿佛像是某种黑夜中的怪物。他怪笑起来,诺斯特拉莫口音又开始在圆桌上飘荡了。
“拯救你的人给了你的拯救他人的力量,但你却拯救不了他,荷鲁斯——若是有人将这一幕写成戏剧就好了,我打赌它可以成为那种畅销的剧目。”
科拉克斯面色不善地看了过去,他是知道康拉德·科兹那种刻意的幽默感的,因此并未真的动怒,只是默默地做好了打算。如果科兹真的继续下去,他就会用鸦羽迫使他闭嘴。
可惜的是,有人抢先了一步。
“嗡——!”
刺耳的声响在刹那之间爆发,金光乍现。前一秒还笑容满面的夜之主在下一秒便被牢牢地束缚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甚至连嘴也被堵上了。
洛嘉·奥瑞利安瞪大了眼睛。
一个声音响起,其中有些显而易见的疲惫。
“我真该在以前教一教你什么是礼貌的,康拉德,至少也该教一教你如何直率的表达自己......虽说我可能做不到,但我应该试一试。”
洛嘉·奥瑞利安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深呼吸着,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圆桌尽头悄然出现的那个人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的理智又开始尖叫了。
冷静下来。
他的理智尖叫着说:冷静下来!冷静!
然后,那人再度开口,轻易地击溃了他的所有心理建设与自我催眠:“......很高兴见到你,洛嘉。”
“父——”
只吐出了一个音节,但洛嘉却立刻惊醒了过来。他立刻闭上嘴,沉默着站立,仿佛一尊肃穆的雕像。眼见此景,那人叹息了一声。
“请坐下吧。”
他语气和缓地说。“这里是我和我的儿子们商谈琐事的地方,因此任何人都可以大方自然地活动。”
某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不满地从鼻子里发出了几声闷响。
“......前提是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觉得呢,康拉德?”
“呜呜呜?”
“好吧,如果你打算开那种玩笑的话,我就不得不再让你被束缚一段时间了。”
“呜呜呜呜——!”
科拉克斯高兴地笑了,甚至还拍了拍康拉德·科兹的肩膀。由于被锁住的关系,夜之主现在甚至没办法干净利落地用黑暗离开,每当他想这么做,那些金光就会立刻驱散试图靠近的黑暗。
“祂情况如何?”
帝皇温和地问询,他没有指代对象,但谁都清楚他正在问谁。
洛嘉沉默了片刻,随后将手中的棱形神迹向他展示了一下。帝皇看了它一眼,随后竟然像是感觉到被刺痛似的抿了抿嘴。
“......原来如此。”
帝皇面色复杂地说。
圣吉列斯立刻开口:“父亲?请别犯你的老毛病,可以吗?我们前不久才讨论过这个问题,你已经有所好转了,请务必不要再将所有的真相都藏起来。”
“不,不,我没有想过要对你们隐瞒,只是......这件事有些富含冲击力,而我也被交付了一个新的任务。”
帝皇苦笑了一下,他走近洛嘉,后者挺直了脊背,双眼目视前方,一言不发地将右手摊开了。
“可以吗?”
帝皇轻声询问。“我需要借用它一会。”
“......它本就是要交给您的。”
“不......孩子。”
帝皇在他耳边轻声叹息:“这只是一个形式,一个很轻易就能被解开的小谜语。否则我为何要用借这个词?”
“......请您拿去吧。”
“多谢,洛嘉。”
帝皇伸手拿走了它,温暖的温度消失了,但洛嘉心中却并没觉得有多失落。他转过头,看见那个人正在化作金光消散,而他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也刚好传进了他们耳中。
“按照计划进行,中枢。”
嗡鸣声响起:“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