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菁琼今日穿着一件枣红色的旧毛衣,配一条黑裤子,衣裳虽旧,但她本就皮肤白,衬得人很有气色。
这年月常见大伙儿扎着两条麻花辫,但谢菁琼不太喜欢,觉得那屯里屯气的,她喜欢扎一条,自然地垂在脖子后,额前几绺儿碎发洒落,发辫再弄蓬松一点,看着清新慵懒,又不失优雅俏皮儿。
而这会儿,江家大门外,贺远征一脸恍惚地看着她。
觉得她好像有哪儿变了。
以前神色总是呆滞,脑子不聪明,被人骂傻子,但如今小姑娘俏生生的,眸若秋水,清澈干净,气质瞧着也很是脱俗。
“你有事吗?”谢菁琼歪歪头,狐疑地瞅着他。
无事不登三宝殿,上回他来江家兴师问罪,是为了帮叶依倩出头。
可最近她和叶依倩没起过任何冲突,他来这儿又是为什么?
在那清澈眼光的映照下,贺远征莫名抑郁,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他沙哑地这么说,然后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谢爷爷失踪前留下的积蓄总共四百八十块九毛,我打听过了,那些钱已经被叶家挥霍光了。”
“这些你先拿着,剩下的等我有了钱,我回头再补上。”
他和叶依倩算是和好了,但他自觉对不起谢菁琼,所以这钱是他自掏腰包,叶家那边并不知情。
谢菁琼眉梢一挑,接了过来:“谢谢征哥。”
贺远征松了口气:“不客气。”
他又看了谢菁琼一眼,斟酌着说:“……以后,你要是遇见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
“我经常不在家,但公社东民胡同里有个姓刘的,叫刘子方,他跟我关系不错,我要是没在屯子里,你就去找刘子方,他会把信儿带给我的。”
谢菁琼又是一怔,心情有点微妙。
轻“嗯”一声,但她想,她在江家风平浪静的,遇不上什么事情,就算真遇上了,她自个儿也能解决。
不过贺远征这话算一番好意。
正好这时,江家有人从屋里出来,贺远征怕和江家起冲突,连忙说:“那我走了,这边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别自己忍着,你来找我!”
他一副娘家大哥的模样,似乎谢菁琼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孤女,爷爷又下落不明,而他从前承过谢老爷子的恩惠,就打算当谢菁琼的娘家,帮着给谢菁琼撑腰似的。
谢菁琼一愣,接着忍俊不禁。
江家才不可能欺负她,这一大家子疼她都来不及。
老三媳妇好奇问:“大嫂,是谁啊?我刚看见好像有人来咱家了……”
但那人走得太快,她没看清。
谢菁琼弯了弯眼睛:“是贺远征。”
“英英,看!我有钱啦!”
“走,咱快去和娘说,咱俩去公社,帮家里扯点布,多做点衣裳!”
大队长李全国很偏心老江家,昨儿江老头上交粉条收入时,大队长只收了现金,至于那些粮票啊、布票啊,则是全塞了回来,让老江家拿着使。
如今这年月买啥都用票,也幸亏大队长大方,不然就算有了钱,想买布也是不容易的。
……
老太太得知这事儿时一脸惊讶,“那贺小子人还挺不错的?”
“就叶家那德行,想也知道,甭提没钱了,就算有钱也不可能还回来。”
老太太这么琢磨着,但旋即又唬着一张脸说:“琼琼啊,这钱你收好了,别大手大脚的。”
“你自个儿买件衣裳就得了,甭管咱们,这钱是用一点少一点,不抗花的。”
老太太处处为谢菁琼考虑。
谢菁琼眼珠转了转,表面哼哈答应着,但一扭头,就自个儿跑去公社了,不但给她自个儿买了新衣裳,还悄悄夹带私货,从空间里拎出许多便宜的布料和毛线,还有陈年的棉花。
以前她有囤物癖,这些全是从前不小心收进来的货底子,放在如今这年头正好适用。
不然如果是太崭新的东西,比如衣服料子太好,反而容易叫人起疑,也容易招来红眼病。
等她回来时,江老太脸皮子一抽:“你这孩子!”
她算是没招儿了,这孩子不听劝,捧着一颗热乎乎的小心肝儿,全心全意地为她老江家着想。
她一阵喟叹,和蔼地揉着谢菁琼的小脑袋,突然心里发热,也有点儿发堵,许多感触全堵在了心里。
至于另一边,当老江家忙着做粉条,忙着裁新衣裳时,叶依倩脸色一寒。
“表妹,我跟你说,这可是表哥我亲眼看见的!”
叶母叫孔大凤,她娘家大哥生了个儿子叫孔维民。
但这孔维民不是什么好人,以前因为犯了事被人逮了,坐了几年牢,这才刚被放出来。
他今儿来青山屯这边走亲戚,正好撞见贺远征给谢菁琼拿钱的那一幕。
“你那对象不行啊,咋还养小三呢?他啥意思?”
“有了钱不来贴补你们家,反而还拿去给那个小傻子?他别是看上了那个小傻子吧!”
孔维民一琢磨,今早离老远瞧见谢菁琼那水灵灵的模样,那皮子是真白,小腰儿也真细,又是一个小寡妇。
哪怕傻是傻了点儿,可架不住人家好看,况且,他心想。
女人嘛,只要下头有个洞,能办事就行了!一想之下,他竟然还猥琐下流地掏了下自个儿的裤裆。
叶依倩酝着一口气,她对孔维民很不待见,嫌弃孔维民那下流做派。
但这会儿生气却是因为贺远征。
为什么?
“表哥,我还有事,我先出去一趟。”
她黑着脸,拿起一条米白色的毛线披肩披在了身上,踩着矮跟儿的小皮鞋直奔贺家。
她这一身行头,全是拿谢爷爷那些钱买的,而除了这些,她也没别的好看衣裳。
所以哪怕天都冷了,她依然穿得很薄,觉得这么穿既气派又有面子,可贺远征……他咋想的?
明明他是她对象,他竟然拿钱养谢菁琼那个小傻子?
要是那钱给了她,她就能做套过冬穿的新衣裳。
她越想越委屈,心也酸透了。
……
而远在另一头儿,一个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粗犷的男人下了火车。
他穿着一身儿绿军装,裹着一件军大衣,拄着根拐杖,但那眉眼又冷又戾,一身的凶狂劲儿,叫人下意识地就心生畏惧。
仿佛这是条疯狗,跟个藏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