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也是有嗅觉的。程逾白察觉到什么,脱下外套给徐清披上,走到一旁问许小贺要不要跟他喝一杯。
许小贺立刻摆手:“你俩轮番上我可受不了。”说着就要走。
程逾白也不拦着,强扭的瓜不甜,只是提醒他:“你家老爷子对倒卖赝品的生意似乎还没死心。”
许小贺脚步一顿。
“你们是父子,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人人都爱钱,爱钱不要紧,不过有些钱不属于自己,最好还是不要碰,你说是不是?”
程逾白上前一步,“许正南这回运气好,没把自己搭进去。改明儿他把自己搭进去也就算了,万禾传媒有你妈的心血,你也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许小贺绷着脸,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程逾白把徐清抱上车,去便利店买了瓶水,打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剩下的水喂她喝了两口,她脸上的红晕下去一些。程逾白伏在车上看她,低头吻她。
她嘤咛着转过头去,还舔了舔湿润的唇。
像个傻子。
程逾白轻笑一声,开车回家。怕她受凉,车里暖气开得大,赶上下班高峰期,他被堵在车流中,一边和小七打电话一边想事,连徐清什么时候醒来都没发现。徐清就在后座看他,他下唇紧抿思考的时候,眉头也跟着绷紧,严肃又冷酷。
大概只有和她亲昵的时候,程逾白才是热情的。
程逾白听到动静回头,徐清抱住外套,从后座爬到前面来,系上安全带。她左右看看,把剩下的矿泉水喝完,嗓子舒服了点才开口:“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叫我?”
“有一会了,你睡得正香,我叫你干嘛。”
“前面怎么了?”
“可能出车祸了。”
难怪车子一动不动。
徐清看他在拥堵车流中非但没发脾气,还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觉得奇怪,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你心情不好?”
“你哪里看出来?”
“你心情好的话,情绪比较外露。”
简而言之,他不发脾气,通常都是憋着大火。程逾白给她逗笑了,把介绍老张给高雯的事说了。
徐清张着嘴,问他:“你会这么好心?”
“她太烦了,给她转移下注意力。”
“老张有那想法吗?”
“三十岁的男人,既不准备出家当和尚,也没有老死的打算,要没点那方面的想法,是不是不太正常?”
徐清不说话了,她觉得她和程逾白说是不是一个方面的想法。想着想着,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上回做到一半的事,脸颊开始发烫。
程逾白看出来了,捏捏她耳垂:“乱想什么?”八壹中文網
“没有啊。”
“是吗?我都没说你在想什么,你就说没有,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
“你的嘴就不能饶饶人?”
“你的嘴就好好发挥用途了?”
程逾白的手指往下,压在她唇上,意味不明。徐清脸更烫了,还是说回正事:“许小贺叫你来的?他走了?”
“不然呢,我还请他回家吃饭?”
徐清忍不住笑:“你和他说了什么?”
“让他离你远点。”
“我和他……”
徐清下意识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不知道该怎么说。车子总算开起来,程逾白踩下油门往前冲了两百米,再一次刹车。
徐清瞥了他一眼,又瞥一眼。
正要开口,高雯发来信息,她看了一眼沉默下来。后来的一路她没再说话,一直到家门口要下车时,她才拦住程逾白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
“什么?”
“你明明已经知道了,我抢了你的节目。”
高雯说许正南找上门把他“羞辱”了一顿,具体不知羞辱的什么,只许正南一走,程逾白心情就很不好。果然,他只有心情很坏的时候,才会“大发善心”,高雯事后想想后背直冒冷汗,徐清比她好不了多少,毕竟程逾白刚把她从酒吧拎出来。
一路上,他“温和”得吓人。徐清太了解他了,程逾白就没有好脾气的时候。
程逾白用舌头顶后糟牙:“高雯是你的信鸽吗?”
“哪有这么好看的信鸽。”
“我看她还是不够忙。”
程逾白后悔介绍老张了。老张不是事精,给高雯得换个人才行。
“你不要说高雯,我在问你事情。”徐清脑袋痛,是酒后的正常反应,有点迟钝,但没脱线。被程逾白带跑了还能找回来,见他不说话,又问一句:“为什么不问我?”
“说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程逾白确实不高兴,不高兴的是她和许小贺两个人喝酒,许小贺的眼睛不老实。他想,这些年一定有很多不老实的男人,把眼睛黏在她身上。
那些脏东西。
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眼神有什么不同。
眼瞅着徐清把头转向车外,白净的侧脸被日落余晖撒上一层金粉,眼角向上,有点假装不在乎的坚强。他嘴角动了动,心说女孩子的安全感啊……
于是,程逾白收回迈出去的一条腿,关上车门,凑过去亲亲她的后颈。
“你是不是傻?我要这点自信都没有,算什么男人?”
许正南踩妻上位,的确不算男人。
程逾白这句话,不仅拔高了自己,顺带贬低了许正南。至于许小贺,程逾白自作主张下了定论,许正南生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许小贺罢了,他不必放在心上。
徐清嘴角弯弯的,转过身捧住他的脸主动索吻。她的嘴有酒香,软软的,又很甜,程逾白临到家门口下不去,一狠心摁上了锁车键。
女人恋爱了是不是会有不同?程逾白看着她,感觉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以为她会打扮,会用淡淡却很迷人的香水,会用他对女人极少的经验让他意乱情迷,他没想到恋爱是不一样的。
恋爱本身就让人沉醉,她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能勾住他的心魂。
程逾白恍惚觉得自己在徐清面前没什么自控力,在心里大骂该死的,她为什么胡乱发散魅力,在车上点了火,怎么熄火?
余光瞥见七的电话打过来,他掐着她的腰狠狠吻了一下,强行逼自己抽身,末了还是不甘:“要不不进去吃饭了?”
徐清退回椅背,顺手给他擦了唇边沾上的口红:“小七会杀了我吧?”
程逾白想了下小七发狂的样子,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他兴致还没消下去,无可奈何地就着她耳朵一顿揉搓。
这火是她挑起的,在不合时宜的场合不合时宜的时间,徐清自认活该,由着程逾白摸了一阵。
耳根被摸得发烫,她怕他又再起什么心思,拍掉手让他下车吹吹风,忽然想起什么,猛的朝后座看去。
徐稚柳贴着后车门,整个人快要趴到车窗上去。
他的脸几乎涨成红苹果。
徐清没忍住笑了。临时起兴,忘了他还在车上,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程逾白问她笑什么,她说没什么。
两人又各自冷静了一会儿,整理好衣服才下车。
早在门口监控里看完全程的小七冷冷一笑,谁不知道你们在车上做了什么,装什么假正经!
如果他有罪,请让法律来惩罚他!为什么给他吃狗粮?
一整晚小七斜着程逾白。
太浪了。
这恋爱的酸臭味,太气人了!
饭后程逾白送徐清回家,两人在门口又腻歪一阵,各自分开。
这天之后,徐清又开始忙碌起来,程逾白没有问她打算在《大国重器》上说什么,她也没有和他解释,只白天她在外面奔波,晚上回到一瓢饮程逾白会抽空教她拉坯,和她聊创作想法。这种闲散时光是极少的,大多数时候程逾白都在吃闭门羹,久而久之他好像放弃了走动关系。
舆情最紧张时,程逾白被要求从纯元瓷协停职。
一个朱荣,一个程逾白,纯元瓷协影响力最大的两位人物相继卷入瓷业丑闻,纯元瓷协摇摇欲坠,亟需自保。
就是个看热闹的外行都知道,程逾白这回要遭殃。
果然,纯元瓷协的职位被撤后不久,程逾白在几家鉴定所的工作接连受到阻滞,原先几个月前就定好的访谈、鉴品和遗址考察,要么取消要么延期,程逾白人到了机场才收到通知,当场发了通火,还被一直尾随的记者拍下来,当晚又成为热门搜索人物。
当事人似没放在心上,喝多了抱着徐清问她为什么每天和许小贺那个二世祖进进出出,是不是看上了那个小白脸?徐清就反问他,为什么每天和高雯那么漂亮的女士一起用餐?程逾白被气得肝胆俱裂,徐清也说头晕脑胀。
等程逾白睡去,徐清给他盖好被子。床头是盏台灯,光色柔和,令程逾白看着眉目沉静,少了几分攻击力。老师常说他身上有神性,他这样的人,走到绝路也不会怀疑信仰,徐清羡慕他骨子里的清苦。
或许苦中作乐,才是士的本质。
出了门,徐稚柳照旧在外等她。她每晚回家,他每晚等他,阆风亭上的风灯每晚都会亮到天明。
徐稚柳看她眉目间有化不开的愁思,问她:“用舆论打比赛是你回到景德镇的初衷吗?”
“不是。”徐清说,“但我不怀疑也不否认它的力量。舆论的另一面也可以是声音,很多人很多人的声音,我认为它应该被听见。这主意不是你出的吗?”
借力打力。
程逾白的困局无法化解,那么,就找新的困局替代它。
徐稚柳笑笑,封建年代有击登闻鼓和士子游街的法子,用到这些法子时,通常走投无路,心中仍有一团火,为着正义。
正义难寻。
他为正义而死。
小梁为正义身陷囹圄。
此等正义,或该守护,可如果守不住,又要怎么办?譬若赵亓,胖子,秦风,不都没有守住吗?难道徐清和程逾白就一定能守住?
他心中有动荡的困惑与不解。
他想,这一定是他在离开人世前最难放下的心结了吧?他亦有一腔热血为百采而生,可他无能,却不忍心看他们无力。
他想见证他们的成功,尔后带着希望离去。他如此祈盼着,带着一股决绝,他知道那样的希望很可能并不会到来。
到了《大国重器》第六期节目上线这一天,徐清在化妆间备采时,许正南过来和她说话。
见她在背事先准备好的台本,许正南略带赞许地点了点头。几句场面话后,许正南接到电话,急忙走出去接通。
许小贺哼笑一声,俯身在徐清耳边说了句什么。
徐清神情一顿,说:“我知道了。”
“那个人也是你老同学?”
“嗯。”
许小贺叹气:“你和程逾白这是什么命啊,怎么老同学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徐清说:“圈子太小了,人都不容易。”
许小贺表示理解,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咧开嘴笑:“怎么样?我今天帅不帅?”
“帅。”
“唉,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烦恼,我真怕一夜成名了你会抛弃程逾白转投我的怀抱。”
徐清忙中抬头打量他一眼,默默收回眼神。
许小贺以为她默认,邪魅一笑,拍着她的肩膀出去准备了。临走又被一只手拉住,许小贺回头看着徐清,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徐清松开手,说道:“谢谢。”
“谢什么?你赌的是自己的前途,我又没什么损失。”
“不一样。”
许小贺不再袖手旁观,性质就不一样了。许小贺知道她要说什么,有点羞涩地不敢看她眼睛,低头摸摸帅气的金毛,鼓起勇气:“你要真想谢,那就给我一次机会……”
到了时间,导演派人来催促,许小贺话没说完就被拉走了。
徐清没细想他什么意思,紧跟着拿起台本,在许正南的眼皮子底下进入演播室,和他安排好的主持人打招呼。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忽然演播室灯光全灭,导演“卧槽”了一声。
经历过之前的事,大家不慌不忙,本着一种“往事重演”的淡定与好奇期待接下来的反转。果不其然,唯一当事人许正南一无所知,连声大吼让人赶紧把电通上。
忽然想起什么,他急急忙忙找到出口。
另外一间演播室已经开始现场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