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弗写好回信,静看了许久,才把信收进信筒里。
系着红带的信筒静置在书案上,秦弗起身走出阁楼,目之所及处,千军万马如同卷轴铺展在大地上。
他们雄姿英发,斗志昂扬,游游散散的流民兵已经逐渐成为一支庄重严明的大军,此刻他们仰望着秦弗,似在仰望一位王者,屏气凝神,专注地等着他的号令。
秦弗的年纪比他们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年轻得多,可他仿佛生来就该位于高处,受到如此多的瞩目他依然平心静气,不怯不骄,只消一个清淡笃定的眼神,将士们便能全心信服他。既为他天生高贵的气度,更为他从未失误的决策与判断。
秦弗把双手放于栏杆上,提声道:“众军听令,三日后,攻打王都!”
“是!”
应和声排山倒海,震天动地。
秦弗听在耳中,心里那份信念更加坚定。
等我,这边的事很快就要结束了。
魏军嚣张的气焰,连王都都嗅到了,王宫中的汤匈对此一筹莫展。
前去攻打无果的将领回来了,禀报道:“摄政王,魏军不肯出城迎战,末将无能,也不能攻进去。”
汤匈脸色阴沉:“他们是在蓄力,准备攻打王都了。”
将领恨得啐了一口:“魏人恁地卑鄙狡诈!竟趁人之危!摄政王,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的主力都在北边,远水救不了近火,传令兵还没到,魏军就要攻过来了!”
汤匈闭着眼睛,许久后道:“莫慌。我已派人查过所有丢失的城池,从路线上看,魏军应当是从东南山地出现的。”
“魏朝的寿王世子秦弗之前我们击杀他不成,被他给带人逃跑了,我们的人怎么找也找不到,现在想想,他应当是逃到了赤葭。”
汤匈神情很是阴鸷。赤葭是个不起眼的国度,他们从没放在眼里,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倒是成了秦弗向死而生逆天改命的地方了。
“魏军在攻占金圭城时自称有十万大军,但经查证,此为虚称,他们至多五万人马,且已分散这么多处,能攻城的顶多三万。
“我们把王都附近所有兵力调集起来,也能有五万。五万人马,歼灭魏军很难,但攻城比守城难得多,我们只要坚守到大军回返,便够了,这一点不难办到。”
将领听了,果然放心许多:“摄政王果然英明!”
“不过……”将领犹疑了片刻,“魏军会否有援军?”
汤匈冷笑:“我早已派人将西南山地彻底封死,就算有援兵,也不可能进得来。”
“他然敢暗算我们,我就叫他有命进来,没命回去!”
“摄政王说得是!”将领抱拳,“与西戎说好的联攻,还要不要继续?”
这正是汤匈现在最头疼的事。
大魏人心不齐,四分五裂,不足为惧,他怕的是自己中止了联攻会引得西戎不满。西戎的坏脾气谁都知道,只怕临时反悔,西戎把西陵都给记恨上。
但西陵内部被魏军如此侵蚀,急需回防,联攻确实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他想了又想,最后道:“准备国礼,好生安抚西戎人,并告诉他们,后续作战的军械军备全由西陵供给。”
“王都马上战事起,守城要紧,城中的军械军备即刻配齐换新,我们要打一场持久战。”
话虽如此,汤匈还是派了使者去求见了秦弗。
秦弗倒也没拒之门外,把人放了进来。
使者满脸赔笑,殷勤地把礼物送了上去。
“摄政王说了,一切都是误会,大魏和西戎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不是吗?两邦来往,有无互通,不是挺好的嘛。
“毁约之事,确实是西陵有不对之处,但都是西戎胁迫的,我们国主也是被逼无奈。毕竟,西戎残暴无德,而我们之间文化风俗相近,更合得来,我们哪里舍得摒弃大魏这样的友邦呢?
“摄政王说了,希望弗殿下能止步于此,退出西陵,我们前线,也会即刻退兵,说到做到,绝无虚言。两相和气,不用无谓的牺牲,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啊。弗殿下意下如何?”
秦弗贴着靠背,眼睛不甚在意又紧盯着使者不放,直至把使者盯得浑身冒汗。八壹中文網
良久,秦弗道:“孤一直在等贵国一声赔礼道歉,却还是没有等到,看来,贵国不甚诚心啊。”
使者巴结地笑道:“弗殿下可是听岔了,下官适才已经赔了礼,您若是觉得不够,下官可以备更厚的礼,再赔一回。”
秦弗微露哂笑:“你光为西陵进犯大魏道了歉,可是忘了,孤也曾被你们刺杀了一回,这事,你们忘了?”
“哎哟!”
使者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忙道:“弗殿下,实在对不住,可您有所不知啊,此事我们也不是主谋,是您的端王叔给我们来了信,说您碍了他的路,要我们趁您到了西陵,将您杀掉的!您不信,我把信给您带来了。”
使者掏出信,递给了秦弗。
信白纸黑字地说明了所有阴谋,秦弗只看了一眼,便把它撂在了桌子上。
使者道:“弗殿下年少英才,聪慧多谋,别说在大魏赫赫有名,便是在西陵国内,您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比您几位皇叔都响亮。您如此英杰,您的皇叔自然忌惮您。与其带着这寥寥兵马为了出一口恶气跟西陵对着干,您还不如赶紧回大魏,与端王宁王一争皇位,那才是您的锦绣前程。您说,是不是呢?”
使者把马屁拍得响亮,秦弗闭着眼睛,像是在听,又像没在听。
“弗殿下?”
秦弗慢悠悠地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使者大喜:“殿下这么想就对了!”
“不过,”秦弗话锋一转,接着道,“西陵善变也不是头一回了,想让孤信你们,得拿出点诚意来。”
“弗殿下想要什么?”
“听闻西戎军的主帅是西戎大王子阿汗德,你们把阿汗德的首级割下带过来,孤便即刻撤兵。如何?”
使者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转而又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拖住魏军行动,为援军到来争取时间,于是恨意一闪而过后,他低下头,谦卑地说:“弗殿下的意思,下官已知晓了,下官会转达给摄政王。此次和谈,我们是真心实意,哪怕再难,西陵也会努力做到,请弗殿下静待佳音。”
使者告辞出来,看到廊上站满了武将,单左单右、谢允伯、谢容钰、张乘、陆钦锋等等等等,站成两排,挺宽敞的廊道,被两边的人一站,只剩下中间窄窄的一点位置了,还四横八竖伸出好几条腿。
他们一个个抱臂倚栏,动作慵懒,但眼神里满满的是无尽的冷酷与凶狠,好像随意一个眼刀,就狠得能把人头剁下来。
使者两股战战,低着头,努力把自己缩成细细一条,小心翼翼地提起袍摆从中间穿过,唯恐碰到他们一点衣角。
不知跨过谁的脚,那条腿往上一抬,正正巧巧踹到使者的裆,使者往前一扑,摔出了两条鼻血。
使者连质问都不敢,头也不回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嘤嘤嘤。
大魏人,实在太可怕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