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一珞翻看着供词,要么一问三不知,要么就说是服从上级命令,要么就说跟北辽有仇,不想朝廷跟北辽议和。
供词没有多少参照意义。
“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公西淳的家眷呢?”
苗聪回道:“昨天夜里就已经将人请来了,在黄字三号密室关着,按照您的吩咐,并没有人去打搅他们。”
“好,我知道了。”
这件事情已经不能用简单的个人恩怨结案了,换成谁都不会相信。
“督主请。”
魏赫言用帕子捂住鼻子,跟她进了诏狱。
牢房最近紧缺,到处都关满了人,惨叫声一声一声传来,胆子小点儿的,刚进来就吓得连脑子里的浆糊都吐出来了,胆子大的,挨了数道刑罚就是不招。
人与人的志向并不相同,能承受住的刑罚也不相同。
“啊——我招,我招!是公西淳,他受人指使的,跟我没关系啊!”
架子上挂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已经看不出他原本的面貌了,琵琶骨穿了一半,疼得他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司一珞开口问道,“谁指使的公西淳?”
“我,我不知——我真不知道,那人戴着斗笠,我只听见那人说不能让使臣进京,让公西淳想办法除掉使臣!”
司一珞抬手,审讯的力士立刻将人放下来,在他面前摆上纸笔,纸上记录着供词,末尾处让他画押。
公西淳是一块儿硬骨头,他不招,但是将其他人的供词里零碎的线索串在一处。
司一珞决定会会公西淳。
“督主要一起吗?”
魏赫言很感兴趣,正好看看她审问犯人的手段……
两人往里走,阴暗潮湿的空气里夹混着腐臭味,蛇鼠虫蚁到处爬。
公西淳疼晕了过去,又被人用冰水浇醒。经历了一晚上的折磨,他的精神头不是很好。
司一珞翻看着他的供词,命下属搬了把太师椅坐在正中间。魏赫言端详着她翘二郎腿的动作,觉得莫名熟悉。
下属在一旁给他搬了把同样的椅子,他犹豫了一瞬,向后靠在椅子上,两条腿随意地搭着。
“公西大人的父亲曾经驻守肃州,三十年前肃州失守,公西将军率领五百残部出城迎敌,不幸阵亡。”
“先皇追封公西将军忠国公,允准子孙承袭三代,按照先皇的旨意,公西大人如今应该承袭忠国公的爵位。但是皇上并没有批准你承袭爵位的折子,所以你怀恨在心,意图破坏两国邦交,我说得对吗?”
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公西淳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搭理她。
司一珞轻笑道:“你不说也无妨,我已经派人去府上,将尊夫人和贵公子请来了,公西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府上养了一个男宠……”
话题突然就跑偏了,公西淳半张开眼睛,嘲讽地看着她。
“不知道公西大人还记不记得魏长侯?昔日钟鸣鼎食的王公贵族,子孙后代如今只能卑微低贱地生活在泥里,尊严任人踩在脚底下践踏!”
“公西大人不惧生死,尊夫人和贵公子也愿意陪着大人掉脑袋,但是公西大人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后果?壮烈的死,远没有卑贱活着痛苦!”
公西淳双目充血,恶狠狠地瞪着她。
“司一珞,你敢!”
司一珞不为所动。
“只要公西大人不招,我敢保证,尊夫人和贵公子一定会好好活到寿终正寝……”
公西淳是什么样的人暂且不论,他父亲一身铮铮铁骨被世人敬仰,他若是因为刺杀使臣被司一珞虐待致死,记在史书上,后人会为他正名。
但若是不能壮烈的死呢?
像蝼蚁一样活一辈子,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后人评说的时候只会骂他没骨气,骂他的儿子是软骨头……
打蛇打七寸,少女并没有用刑,简短几句话就找出了公西淳最在乎的东西。魏赫言偏头看着她,她审问犯人时的沉着冷静令人不禁为之侧目。
“公西大人若是不信的话,我可以让你跟家人见一面,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吓着贵公子……”
架子上的人奋力挣扎着。
“司一珞,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司一珞冷声道:“只有弱者才会放狠话,公西大人一腔热血,只可惜用错了地方!公西大人若真痛恨北辽,为何不请旨戍边?归根结底,还是舍不得荣华富贵,觉得出了京城就再无回来的可能!”
“公西淳,你比之尔父,差之千里!”
公西淳怒极反笑。
“司大人好手段,可惜激将法对我不管用!有什么招式,只管拿出来!老子连曜帝都不放在眼里,区区一只——”他顿了顿,瞥了魏赫言一眼,嗤笑道,“区区两只走狗,就能让我低头吗?”
“呸!凭你们也配!弑君弑兄夺来的皇位,难怪他睡不安稳,难怪他要除掉我公西家!司一珞,上次在破庙里没能杀了你,我真后悔,应该连他一起杀了!”
他对着魏赫言冷笑,“你们都是曜帝的走狗!你们不得好死!”
身后一声轻呵,魏赫言淡声道:“司大人审问犯人怎么磨磨唧唧……多费唇舌不如上刑,听说司大人有一种剖开活人肚子,缝起来还不至于要人性命的刑罚?不如拿出来用一用,让本督长长见识!”
司一珞心情微妙,这些手段都是上辈子跟他学来的,她也觉得太过血腥。但是这辈子在战场上,用同样的方法竟然救了项云一命,她又觉得很庆幸。
杀人的手段也能救人,关键在于用这些手段的人心。
在诏狱里待了一天,饶是司一珞也觉得没胃口,除了早上那顿,一直到晚上回府,她都不想吃饭。
冲了很多遍凉水,冲到皮肤发白,还是觉得身上有血腥味。
诏狱的刑罚生不如死,为了预防犯人在审讯过程中自杀,审讯前,就将犯人戴上镣铐枷锁,狱中也专门有大夫候着。
公西淳生生扛了十八种刑罚,数次昏死过去,仍旧不肯松口。
接下来几天得让他养伤,不能再动刑。
临睡前,她想着这件事情背后的利益关系,如果他真的不招认,那么这件事情该如何收场?
以曜帝的多疑,恐怕要牵连很多人。
窗外蛙声一片,夏虫鸣叫。
对曜帝来说,贪污受贿是小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一旦对臣子的忠诚产生怀疑,便很难消散。
她交不了差是小,若禄王殿下的遭遇重现……
司一珞刚睡下不久,突然有人叩门,突突的叩门声令人心跳加速。
“大人,公西淳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