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茉冉拖了一盏茶时间才去换衣服,碧桃已经将用药汁熏过的衣服准备好了。
她照了照镜子,这两天照看周湛,镜中人本来就有些憔悴,但是还不够。拿起脂粉往脸上铺了一层,将唇上的血色遮住。
周裕续了两盏茶,沈茉冉才姗姗来迟。
“让裕王殿下久等了。”
周裕抬头,已嫁作人妇的少女身材仍旧单薄,如今看起来好像更憔悴了,素衣素面,眉目间轻染忧愁,神态却落落大方。
“殿下请坐,碧桃,你再去给殿下沏杯茶。”
沈茉冉抱歉道:“实在是不巧,夫君吃了药刚睡下,裕王殿下如果有空的话,今天中午就在府上用膳。”
周裕礼貌笑道:“不必太麻烦,我与七弟感情很好,我不打搅他,只看他一眼,确定他没事儿就好。”
沈茉冉笑看着他,这个节骨眼上,只看一眼,到底是试探还是真的关心?
她却不能拒绝,拦住他要往书房去的脚步。
“殿下再等一刻钟时间,夫君今天早上用的早膳全吐出来了,房间里还没有收拾好,妾身来见您时,下人正在熏香擦地。”
周裕停住,沈茉冉福身道,“殿下莫怪妾身拦您,妾身担心冲撞了殿下。”
她一靠近,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萦绕在鼻尖。
女子头顶只插着几支素簪,弱柳扶风般令人心疼。
他从前挑中她,一是因为她相府嫡女的身份,二也是看中她这身皮囊,让男人很有保护欲。
她如果嫁给他,就不用受这份罪了,好好的一朵鲜花,才几天就要枯萎。
他伸手扶了扶她的手肘。
“弟妹且放宽心,七弟的身子一向如此,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派人去跟我说,我这个做哥哥的,虽然帮不上大忙,但是至少在弟妹心焦时,能让弟妹心里安稳些。”
他的语气暧昧,沈茉冉心里呸了好几声,她现在可是他的弟媳,他都敢勾引,可想而知他对其他女子如何。
上辈子他能上位,难不成是靠出卖色相?
说她恶心,他才是全天下最脏的男人!
“妾身替夫君多谢五皇兄好意了。”
周裕又回到位置上坐下,以隐月的脚程,从湛王府到诏狱,一来一回至少要两刻钟时间,她只要把周裕拖住,司一珞收到消息,周湛很快就能回来。
“不知皇嫂身子可好?”
才成婚不到一个月,包宛莜就在她面前炫耀,沈茉冉都不忍心点破,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夫君除了她之外还养了一水缸的鱼,勾搭司一珞也就算了,今天还在这里轻薄她……
观察着周裕的神色,他当初在包宛莜面前有多细心呵护,今天的表情就有多平静。
“她没什么不好,但是弟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照顾七弟是累了点儿,弟妹多使唤下人,注意自己的身子。”
这些关心的话本来是正常的客套,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似蛊毒,温柔中带着杀伤力,她觉得自己真蠢,上辈子就栽到他这样的虚情假意之中,分辨不出真假。
“多谢皇兄体恤。”
周裕越看心思越活络。
“弟妹也不用太客气,等令妹嫁了我,咱们也是一家人。”
沈明姝现在正翘首以盼,巴不得早点跟他成亲,她也想早点让他们成亲,这两个人天生就是绝配。
“明姝性格跳脱,容易冲动,还请殿下多多担待。”
沈茉冉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对着丫鬟吩咐道,“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茶点,先端上来些,怎么能让裕王殿下清汤寡水地灌茶呢?”
丫鬟们得了授意,急忙去厨房准备。
“五皇兄见谅,这两天夫君身子不好,府上的下人没有主心骨,怠慢了五皇兄,妾身先给皇兄赔个不是。”
她行礼时的姿容仪态让周裕晃了眼睛。
“弟妹客气了,我跟七弟亲如一家人,弟妹不用再三赔礼,好像我今日上门是来欺负你们……罢了,我还是去看看七弟吧。”
丫鬟们端上茶点。
“也不耽误这点时间,皇兄先用些茶点再过去吧,正好妾身让下人过去看看夫君醒了没有。”
周裕屁股又落在座位上,他也没有多想,美人秀色可餐,正如需要细心呵护的娇白睡莲,外面的风雨会让荷叶枯萎,莲花凋谢。
沈茉冉讨厌他看她的目光,一面拖着他,一面用余光看着客厅的门槛,直到长缨踏门进来,福身道:“王妃娘娘,殿下醒了,听说裕王殿下登门,请殿下到书房一叙。”
“房间里都收拾好了吗?”
长缨回道:“收拾好了。”
沈茉冉唇边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侧身对着周裕说道:“五皇兄请。”
同行至书房门口,隐月推开房门,沈茉冉在雨中站了会儿,转身离开。既然人已经回来,她就不用进去了。
隐忍的咳嗽声断断续续。
周裕今天注意到了以前不曾注意的细节,书房的地确实刚擦过,因着下雨,地上还没干,香炉的缝隙里,团团香烟正争先恐后往外冒,将异味儿驱散了些。
只是香味实在太浓,他吩咐道:“七弟病着,这么浓郁的香味不利于七弟养病,还是熄了吧。”
长缨应了声是,上前将香掐灭。
周裕踏进里间,周湛的状态比他想象中还要差,深青色的眼窝与苍白如纸的脸色,无不彰显着他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他时不时还要捂住胸口咳嗽。
“七弟,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点?”
床上的人虚弱地点了点头,掩唇道:“劳烦五哥跑一趟了,我的身体实在不中用,每到换季的时候,总要着几次凉。昨天晚上盖了被子热,不盖被子冷,这才着了道。”
周裕自责道:“都怪为兄宴会上没替你挡了那几杯酒,以后宴会,你就老老实实跟父皇告假,待在府上吧,省得又被二哥为难。”
周湛表情可怜。
“我这不是天天在府上养病,想跟哥哥们热闹热闹……”
“我从小因为体弱,错过了太多,你们去国子监念书,我只能在宫里跟着教习先生,你们去骑马围猎,我只剩羡慕。”
“从小就没人带我玩,我是大家的拖累……”
周裕叹道:“你这一病,把弟妹折腾得够呛,我刚才看她的脸色不比你好到哪里去,你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别玩心那么大,我看弟妹在宫宴上可护着你呢!”
周湛笑容一顿,应道:“五哥教训得极是。”
见他才说了几句话他就忍不住困意,周裕起身道:“弟妹原本留我在府上用午膳,我看你的身子,还是少折腾弟妹吧,我就不打搅了,改天再来探望。”
周湛起不来床,急忙吩咐道:“隐月,你替我送送五哥!”
周裕摆手道:“自家兄弟,不用见外,让隐月留下来照顾你吧,我自己走。”
他走出书房,看见长缨在门口站着,停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来怎么没见过你?”
长缨恭敬道:“奴婢长缨,是跟着王妃娘娘陪嫁过来的。”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赞道:“名字很好听。”
长缨跟在沈茉冉身边虽然学了很多理论知识,但是放在实际里无法判定他这个迷惑众生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只福身道:“多谢殿下夸奖。”
周家人基因好,他的笑容若换成平常的女子,定然要被迷得神魂颠倒。
长缨越琢磨越觉得不对,等九耳来换了班,赶紧去后院问自家王妃。
“奴婢只觉得裕王殿下的笑容也太好看了些,而且,裕王殿下能看到我们这些下人,让人觉得怪怪的。王妃娘娘,您说,他是不是别有深意?”
沈茉冉捧着热茶,她刚才回来才发现亲戚造访,这两天变天,肚子一直不太舒服,喝点热水才觉得好些。
这辈子可能没有经历那些事情,身体的反应不如上辈子猛烈,她都忘了日子了。
“把你不确定的语气去掉,他就是在给你传达这种错觉。让你以为他对你有意,等熟悉了之后,再许你一些不切实际的好处,就能让你给他卖命,替他打探府上的消息。”
“啊?”长缨吓着了,说话都打着结巴,“可,可是,奴婢只是个下人呐……裕王殿下堂堂一个皇子,没,没必要……”
沈茉冉不屑地轻斥一声。
“空手套白狼,这是男人惯常用的招式,专门骗你们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