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将棋子摆在棋盘上,指着棋子说道:“天下这盘棋,谁是掌棋人?当今皇上吗?不,我们都是棋子,既然身为棋子,自愿入局,最后只看谁技高一筹。”
“天下可怜的人太多,周裕还排不上号!”
子彦尽职尽责地给他端茶倒水,谢韫叹道:“没几天悠闲日子了,珍惜吧……”
今年的重阳节,京城的文人墨客再没了登高望远的心思,在达官显贵府邸云集的城区,每隔一条街,就能看见衣着鲜艳的锦衣卫在抄家。
有时候街头巷尾,同时都有热闹看。大胆的百姓趴着墙角偷瞄,单从一家府邸搜出来的财物,都要好几辆大车运送,有时候装不下,不小心掉下来一件两件,都是真金白银的首饰。
苏木的担心完全多余,今年各地庄稼歉收,但是从包阁老一派党羽中抄没出来的钱财,国库差点没装下,余出来的,被送到了曜帝的内库。
这场风波,最高兴的估计就是户部的官员,国库很久都没有这么富足过了。但是最难过的可能也是户部的官员,他们怕受到波及,毕竟这年头,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以前那些巴结过包帆的官员此时能退多远退多远,甚至还要反过来狠踩一脚。
朝堂上各派官员针对包帆一派,每日闹哄哄吵得不可开交。
司一珞公务繁忙,曜帝免了她的早朝,让她专心审案,有些臣子,早朝上还在与对家舌灿莲花争辩,晚上就被抄了家。
如此吵闹几天,重阳过后的第三次早朝,参加早朝的官员少了将近三分之一,大家都沉默了。
曜帝瞧着台下蹦跶不起来的臣子,扫了一眼规矩站着的各位皇子,又看了一眼魏赫言。
魏赫言将各位皇子这段时间见了谁,说过什么话誊抄在一起递给曜帝,曜帝简单翻看几眼,捏了捏眼角的穴位,果然没有一个让他省心。
老二还去司一珞府上送礼,被人直接扔出来……丢人现眼!
老五也开始不老实了,对他网开一面,他就以为自己能上天?撺掇着沈案兴替他谋划?他还没死呢!
“不吵了?”曜帝轻轻将折子放下,环视一圈,“吵够了?你们真是朕的好臣子!朝廷养着你们,你们倒像是水蛭一样趴在朕身上吸血!才三分之一的官员,就抄出了一千多万两藏银,剩下的三分之二呢?”
“朕在被叛军围杀的时候你们做了什么?忙着站队,忙着钻营,忙着将自己撇出去?”
“朕告诉你们,不管你们打着什么主意,从现在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多替朕办几件实事儿,朕倒是会考虑让你们的脑袋多留几天!”
这番话让原本想弹劾司一珞的群臣哑口无言,他们痛恨司一珞,痛恨锦衣卫,是因为他们自己立身不正,怕被清算。
司一珞本身并没有错,至少她从来不冤枉任何一个人,她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以来,对大家一视同仁,既不刻意逢迎,也不捧高踩低。
但她是个女人这一点,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被认可。
有人觉得自己脑袋硬,不怕被砍,站出来高声道:“臣留京监察御史顾学健,弹劾锦衣卫指挥使司一珞,大兴刑狱,动荡国本,扰乱民心!”
魏赫言看过去,这个顾学健他有点印象,司一珞刚上任几天,他就给她列出了七宗罪,其中有一条就是与他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他没去找他的麻烦,他倒是有胆量站出来!
曜帝将手边的奏折摔出去,怒道:“你这个留京监察御史到底有没有尽到责任?发现了几桩贪污?惩治了几个官员?成日里盯着给朕办事儿的人,扪心自问,你该尽的责任尽到了吗?”
“该弹劾的官员你弹劾了吗?”
顾学健哑口无言,曜帝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抖着手指指着他,“滚出去!”
魏赫言上前低声询问,得到首肯后起身高声道:“退朝——”
站了半天,周荣揉揉僵硬的大腿,刚迈开腿走了一步,被身后追上来的内侍叫住了。
“皇上让几位殿下留下。”
曜帝不让皇子们插手政务,早朝却是必须要上的,除了周湛病重不能来,周贤在外游学之外,其他人都按时按点来上朝。
但是曜帝却很少留他们商讨政务。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疑惑。
“不知父皇将我们留下所为何事?公公方便透露吗?”
内侍恭敬道:“皇上的心思奴才不敢妄言,几位殿下跟奴才走就是了。”
几位皇子怀揣着同样的疑惑,在内侍的引领下来到御书房门口,早有宫人在门前铺上了几个蒲团。
“皇上让几位殿下在此罚跪反思己过,各位殿下请吧。”
这又是哪一出?
哪怕心里不服气,兄弟几人对视之后,齐齐跪在蒲团上,父皇今天早朝发了脾气,这个时候谁进去,谁触霉头。
才不能便宜其他人……
皇子们齐刷刷跪了一排,曜帝让他们反思什么,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能得出什么结果,每人也都不同。
贤妃跟皇后派人来看了好几次,最后亲自来了,瞧着御书房紧闭的大门,也没人敢进去求情。
皇后早就看明白了,曜帝哪个儿子也不疼爱,他最爱的是他自己的皇位。可能是最近,几位皇子的行为犯了忌讳。
儿子在御书房门口跪着,其他宫妃也都坐不住,但是经历了行宫的那场动乱,大家隐隐约约也感受到了,她们怕是没有那个分量求情。
周裕余光瞥见身份尊贵的皇后与贤妃,正担忧地看着周宸与周荣,他从小到大都没人管没人问,忍不住心里悲凉。
他也是皇子,凭什么要处处低人一等?
周昌低垂的视线里满是阴毒,他要讨好周宸,借着周宸的名头,那些朝臣才愿意见他,哪怕他捧着大把的金子银子,那些人明明很喜欢,却还要……羞辱他。
这些年,他能拉拢的朝臣很少,他必须蛰伏!
各怀心思的皇子们在御书房门前跪了一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直到宫门快要落钥,曜帝才大发慈悲放他们离开。
魏赫言高贵的靴子停在面前,语气平淡。
“皇上让几位殿下这段时间不要出门了,在府上禁足反思己过。”
跪太久,两条腿已经麻木了,眼前阵阵发黑,周荣咬牙问道:“父皇还有其他吩咐吗?”
魏赫言轻声吐出两个字:“没有。”
周荣俯身叩拜:“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儿臣告退!”
等在暗处的宫侍上前将各自的主子扶起来,周昌与周裕对视一眼,默默爬起来。他们两个虽然披着不同的皮,但是本质上是一类人。
周昌从来没有小看过他。
“恭喜五弟,若能入了沈相的眼,相信很快就会见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