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京城接二连三发生事故,曜帝今天早朝与朝臣议定,将宵禁时间提前至一更,一更起至五更方才结束。
天黑前街上还能看到人,打更声响起,羽林卫就开始在街上撵人,她安排在四周的人手撤到了暗处。
茶楼关门歇业,司一珞蹲坐在房顶上,不到半个时辰,街上就只有羽林卫巡逻的脚步声,整座城市突然安静下来,连夜风中都带了几分孤寂的味道。
朝廷这项举措让她的计划出现变故,各处城门关闭,街上还有军队巡逻,要想偷盗尸体难度很大。
而且对方既然已经将这些人的命舍弃了,又岂会在意他们的尸体?
司一珞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守到兔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再等等。
风很凉,她穿得单薄,手脚被冻得很凉,这种感觉对她来说陌生又熟悉。对上辈子的她来说很陌生,对这辈子的自己来说很熟悉,在关城的一千多个日夜里,除了短暂的夏天,几乎每天都是这么度过的。
她的直觉不会错。
站在高处,底下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吸引她的注意,二更过后,趁着月亮隐在云中,大地暗了一瞬,风里隐隐带着油腥味儿,其中似有火油的味道。
司一珞从高处一跃而下,月亮很快从云层里钻出来,盛京城的建筑重新被笼罩在冷白的月光里,一星火光闪过,草棚瞬间燃着。
“抓人,不用管尸体!”
还在半空的少女稳稳落地,人影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被人发现,向前踉跄着栽了个跟头。
脚步声将他围起来,前后左右都有人堵住退路,司一珞拔刀横在对方脖子前,火光下,那人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
小太监回头看见司一珞,吓得尿了裤子,竟然直接咬破嘴里的毒药。
下属急忙去抠,小太监的脸色在抽搐中变成青色,口吐白沫,一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大人……”
守了一天,线索又断了。
人死了,这件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火光将这条街照得很清楚,义庄存放的也有尸体,烧毁的这些并不重要。
但是俗世中的人只要活着就有牵绊,太监多是孤身无依之人,人死了,背后指使他的人就再难找出来了。
而且此事极有可能牵扯到东厂。
“查这个小太监的身份。”
下属们一阵头疼,要查太监就得去找魏赫言,这段时间他们跟东厂明里抢案子暗里掐架,人家肯不肯配合他们?
有人偷偷看了一眼司一珞,上司的脸色也不好看,不管对方配合不配合,该办的事情还得办!
司一珞回到府上,魏赫言在宫里没有回来,她没点灯,坐在暗处想了很久,起身出门。
宵禁后烧了几具尸体在京城里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浪花,但是魏赫言刚一出宫,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回到府上,漆黑的卧室里有一道极浅的呼吸声。
他脚步在门前停下。
“不用跟进来。”
打着哈欠的姒海差点撞上他,回头摆了摆手。
“都下去!”
魏赫言推开门,姒海习惯性地准备进去帮他更衣。
“你也在外面等着。”
姒海一个激灵,困意没了,这才反应过来,向前探了半个身子,脚退出来,帮忙把门关上。
魏赫言动手点上烛火,司一珞从暗处走出来,打量着他。
暖黄的烛光下,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让她准备质问的话问不出口,转身去柜子里找出他要穿的寝衣。
“我伺候你洗漱。”
寂静中却传来一声轻笑,司一珞有些脸红,这些她上辈子几乎天天做的事情,这辈子已经很久没做了,每次都是他反过来伺候她。
“不着急……”魏赫言从背后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你有话要问我,问吧。”
她有什么心事很难瞒得住他。
司一珞默了默,开口问道:“那个小太监是你派过去的?”
肯定的语气,大周朝刚建朝时太监的数量很少,但是慢慢的,太监的数量越来越多,如今的东厂就养了好几千个充当爪牙。
司一珞不是每个都认识,也不是每个都见过,但是那个小太监明显是认识她的。
魏赫言嗯了一声,却没有过多解释。
司一珞的心一沉,问道:“荣王遇刺,跟你有关系吗?”
她在查找真凶,却偏偏跳出来一个太监阻挠,她敢保证,今晚参加任务的那几个下属估计不会好眠。
一场刺杀安排起来需要周密的计划,不管背后的人是谁,都说明对方有足够的实力。
魏赫言反问道:“你觉得与我有关吗?”
司一珞不敢断言,如果是上辈子的魏赫言,为了搅浑这一滩水,可能会出手。
她的沉默又换来一声轻笑。
“就当是与我有关吧,你该怎么查案就怎么查案。我们曾经约法三章过,互相不插手对方的事情,我不干涉你查案。”
司一珞没想明白,问道:“为什么?”
魏赫言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说道:“别问我为什么,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害你,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八壹中文網
“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
司一珞心里不踏实,魏赫言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荣王遇刺之后,皇上打算对皇子们放权了,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么早吗?
皇子之中,从荣王到湛王,每个人都在等待时机,放权对他们意味着是好事儿。
司一珞恍然明白过来,对皇子放权也意味着,魏赫言手里的权利更少,行动更受限制。他这么做,是为了把水搅得更浑,好让曜帝更加依赖他。
“但是身份再低贱,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上辈子的司一珞临死前才知道魏赫言的真实身份,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一直以为他和大多数苦命人一样,只是迫不得已,做那些事情只是为了完成主子的吩咐。
所以她也从来不问对错,帮他做了很多事情。
“一条贱命而已,你我都在这个位置上,该知道怎么取舍。”
对比起刺杀案背后的策划者,他已经够仁慈了,只用了一条人命,就将案子推到另一个高度。
“否则你又怎么会在有能力阻止他自杀时选择了沉默?”
司一珞无言,当时她确实有时间阻止,但是最终却没有动手。放他逃走,堕的是锦衣卫的威名,让他活着,他面临的将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困境。
在这么看来,似乎只有眼睁睁看着他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做了取舍,也做对了,但是还会难受。
“丫头,接下来会死更多人,你会做更多的取舍。”魏赫言安慰道,“君子死节,而你我都是小人,这辈子站在光明底下就是被人唾骂的……看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