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穿过长廊，从透光的漏窗缝隙里看到正在院子里纳凉的男人。
“老爷！县衙里给咱们下帖子，让咱们三日后去县衙里参加宴会！”
小厮人未到声先到，躺在摇椅上的男人摇着扇子睁开眼睛，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儿吗？”
“都在帖子里呢，您看这帖子还是烫金的，京城最流行的款式……”
男人翻开帖子看了半晌，嘶了一声。
“湛王殿下亲自来了，下帖子邀请我？”
男人有些不可置信。
小厮不明白，兴冲冲地说道：“您是咱们沛县各大商会的总会长，殿下邀请您去县衙赴宴，说明重视您，这可是好事儿啊！”
“你懂什么！”天气热，人身上倦懒，男人肥硕的身体灵活地从摇椅上爬下来，“我得去找老伙计们商量商量，说不准，又是捐钱的事情！来的人名头越大，胃口也越大，要的钱越多，咱们在沛县算得上富户，但是跟京城的富商们比起来，那可差远了！”
“他们怎么不从京城里筹钱，不能逮着一只羊使劲儿薅羊毛吧！”
男人风风火火地出了门，另一边，后宅的夫人也收到了一份帖子，也是邀请她三日后去赴宴的帖子，不过地点不在县衙，在城东的一处园子里。
“夫人，送信的人自称是湛王妃，还说不仅邀请您了，但凡是咱们沛县有头有脸的人家对方都邀请了，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妇人身边的老妈子看着帖子上漂亮的簪花小楷，揣度道，“您说王妃娘娘好端端跑到咱们沛县做什么？是不是为了赈灾的事情？”
妇人拿不定主意，问道：“老爷呢？”
“老爷出去了，火急火燎的，听说也收到了帖子。”
不用说，肯定是要钱的。
妇人将帖子随手扔在桌子上，管对方是谁呢，王妃娘娘怎么了？用这种口吻跟她说话，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你让人出去打听打听这位王妃娘娘。”
听说当今皇上的几位皇子年龄都不大，湛王……湛王排行第七，湛王妃只怕还是个黄毛丫头呢！虽然身份尊贵，但是一点也不知道尊老爱幼，以为下个帖子，大家就都要捧场呢！
“是！”
陈卓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棍子，瞧见两个穿着得体的丫鬟手臂上挎着篮子从后门出来，对着暗处招了招手，有人立刻跑去通知沈茉冉。
沈茉冉坐在茶楼上，对碧桃跟长缨挥了挥手，两人福身告退，很快就来到大街上。
“咱们去前面的香铺里看看吧！”
她们两个京城口音，在街上十分显眼。
碧桃拉着长缨，高声道，“说不准里面有王妃娘娘惯用的蓬莱香！”
她随口胡诌了一种香名，长缨一脸不耐烦。
“这种小地方，哪儿来的蓬莱香？咱们王妃娘娘用的香料都是进贡的，再由宫里的调香师秘制而成！你也是，明知道要跟着王妃娘娘出门，也不多准备点儿香料！”
从史会长府上遛出来的两个丫鬟眼神一对，悄悄跟上两人，这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碧桃借着跟长缨说话的功夫向后看了看，将香铺里的香粉挑剔一遍，不满意道：“要是找不到相似的香料，回去咱们家主子要不高兴了，该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长缨不满道，“也不知道咱们家主子到底在瞎讲究什么，出嫁前在娘家又不受宠，嫁进王府之后毛病倒是多起来了！衣食住行都要挑剔！”
余光瞥见那两个丫鬟提着裙摆进门，她声音压低了一点，那两人伸长着耳朵，心思完全不在香粉上。
她勾了勾唇，继续抱怨道：“既然要讲究，干脆留在京城，非得跟到这儿做什么？怕殿下在外面胡来吗？”
碧桃眼睛四下看看。
“这是在外面，你少说几句，要是让主子听见了，吃不了兜着走！”
好言相劝反而让长缨更嚣张起来。
“怕什么，就她这股小家子气，你以为殿下稀罕她呢？走到哪里都喜欢端着排场，殿下是来救灾的，她非得搞个什么聚会，这是在京城没有显摆够，来这种地方显摆来了！”
“我就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县城，后宅妇人能有多少见识？”
碧桃急忙捂住她的嘴巴，扯着她走出了香铺。
另外两个小丫鬟东西也顾不上买了，急忙回去，把两人的对话学给史夫人听。
史夫人长得珠圆玉润，摇着扇子随便斜靠在美人榻上都是一副慵懒的模样，见两个小丫鬟惟妙惟肖的表演，没忍住笑了。
“照你们这么说，就连身边的丫鬟都敢背后议论主子，看来这位湛王妃完全不足为虑……”
“就是啊！她还敢嘲笑咱们沛县的乡绅，真以为自己是从京城来的就这么狂妄不把人放在眼里吗！这场宴会，依奴婢看，夫人不去也罢！”
要是没有这一出，史夫人去不去参加宴会，等到时候看心情。但是顾忌着对方的身份，她到时候大概率是会去的。
但是有了这一出之后，她倒是来了兴致，很想去看看从京城来的王妃娘娘举办的宴会是什么样子。
“去，为什么不去！”史夫人手拿着扇子指着丫鬟们，“你们出去打听打听都有谁家收到帖子了，到时候咱们都去，还要让这位从京城来的王妃娘娘见识见识咱们沛县乡绅的财力！”
“是！”
女人凑在一起旧爱攀比，徐州又是南直隶的地界，哪怕他们只是县城里的富户，谁家的生意还没做到江南去？谁家里没个几百万两现银！一个黄毛丫头不过仗着身份就敢大言不惭，想压她们的风头！
反正最近没什么乐子，到时候看看王妃娘娘出丑，又不犯法！
长缨说了一堆沈茉冉的坏话，回来跟她请罪。
沈茉冉坐在窗口都听见了，深觉跟她待在一起久了，就连长缨的演技都有进步。
“是我让你说的，你何罪之有？”她笑得眼睛眯起来，“到时候，咱们就坐等着收钱吧！如果能帮殿下解决问题，我给你记一个大功！”
“奴婢不敢！”
长缨心里忐忑，问道，“她们真的会上当吗？”
按理说，依着沈茉冉的身份，她下发的帖子，这些乡绅们不敢拂她的面子。
按照常理，她们确实不敢，但是奈何，有句话叫做天高皇帝远，她的身份放在京城，别人可能会给他几分面子，但是一旦离开京城，只有她能给别人带来好处的时候，别人才会给她面子。
否则，就算是皇子，在这种小地方也吃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