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涟面容凛然,在温璨靠近他时,一身白衣像是渡了层霜般骤然渐冷。
他向后撤了一步,蹙着眉,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
像是察觉了云涟的不悦,云澈侧身向前挡着温璨,眼神轻蔑地瞥他:“你又是何人,我问你了吗?”
温璨歪了歪脑袋:“你是没问我,但你也没说不让我回答啊。”
一碰到云澈,温璨就习惯成自然的怼起他来。
云澈上辈子就是云涟的狗腿子,以云涟的话为宗旨,将他视为自己的榜样楷模。为着温璨成云涟唯一的师弟,能得云涟亲手指点,云澈还一直记恨着他到死,觉得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没看得起他过。
不过当年的温璨哪里是得了便宜卖乖,那分明是瞎了狗眼,白活了十多年却看不出云涟冰冷外皮下的一颗真心,以至于恨了他一辈子,又怕了一辈子。
说到底,云澈看不上他还是有道理的。
“你这人好生无赖,我没问你,就是没想听你的回答,这么寻常的道理难道你也不懂吗?”云澈被他气急,险些就要当街吵了起来。
本事没几分,论功的时候反而第一个冒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云澈素来以他大师兄为目标,看不上那些没本事,只会嘴皮子功夫的人,尤其那人还是个无赖。对温璨的第一眼印象,云澈就直接划分到了不可交一类。
云涟没理他们,对温子豫颔首:“兰溪温家大公子果然剑法卓绝。”
闻言,云澈愣了一下:“大师兄你认识他啊?”
挠头想了想,兰溪温家,那不是几大世家之一嘛,应当也是来参加入门弟子试炼的。
那眼前这个紧盯他大师兄的无赖……不会就是传说中温家的废物二公子?
云澈还没等到答案,温子豫便已拱手道:“在下温灏,温子豫,早闻凌清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云涟在仙门世家中的身份不一样,待遇自然不同。
清玄山作为仙门之首,其中最让人称道的就是那位十多年前飞升了的离淮仙尊,而云涟便是离淮仙尊门下的唯一弟子。云涟刚十岁有余时就凭自己的本事,打败所有年长他的弟子,成为了师门大师兄,甚至被所有仙门尊称一声“凌清君”,所以尽管温子豫自诩名门世家,修为出众,对谁都不屑一顾,也不得不对云涟恭敬三分。
“温公子客气,近日清玄山大开山门,事务繁多,倒让温公子一来就看了笑话。”
温子豫早听闻云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虽然礼貌周到,但言语甚少,且出尘孤冷,难免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今日难得能听他多说两句,温子豫也缓了眉目:“哪里的话,凌清君身为仙门表率,自当是游刃有余,应对自如,我等只不过是寻机帮衬一把而已。”
云涟没再回答,方才离开的那两个弟子已然回来,跟他汇报了情况。云涟点头:“入门试炼在即,还是多派些人手加强防范。”
云澈点头应下,反正只要是他大师兄吩咐的,那一定都是对的。
温璨见听着他们说话,满眼含笑的凑上前去:“大师兄,我们也是来参加弟子入门试炼的。”
那一双带笑的桃花眼在眼前,好像满是期待的样子。但尽管温璨在他面前像个花蝴蝶似的乱飞,云涟也只是静静的看着,连个眼色都没给他。
倒是一旁的云澈顿时怒了:“你叫谁大师兄呢,这是你大师兄吗!”
好家伙,他果然没看错,这就是个无赖,连他大师兄都要抢。
“怎么了,不能叫吗?”他上辈子可叫了好几年呢,只不过刚才一时顺嘴,就脱口而出了。
云澈斩钉截铁的说:“不能!”要不是碍于云涟和温子豫都在,他还想问问温璨到底算哪颗葱。
看着两人不分场合的胡闹,云涟沉了脸色:“云澈,不得放肆。”
被云涟一斥,云澈不情不愿的退下。
那边温璨也没好到哪里,温子豫怒着脸色瞪他,好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温璨这才悻悻的缩回去。
他还不想重生后刚见面,就再一次给云涟留下不好的印象。
云涟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二位公子也是来参加入门试炼的,那不如一道上山吧,无瑕峰早已准备好了。”
“那就有劳凌清君了。”温子豫回敬云涟,率先带着一众侍卫跟上。
温璨瞪了眼朝他冷哼的云澈,撇撇嘴,嘚瑟什么,等他成了云涟的师弟,他一定让云澈连喊大师兄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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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瑕峰是清玄山上的一座外峰,专门用来招待其他仙门世家弟子的,只有每四年招新弟子入门的时候才会有人住进去。
往年送来的世家弟子也不少,都指望着能在清玄山学到点皮毛,掌管家业。
而今年,因为《参同契》再次现世的消息,各家心怀鬼胎,来的人似乎也更多了。
修仙门派和世家到底不同,世家中人虽都有一技之长,或剑法卓绝,或擅机关之术,但始终徘徊在修仙的边缘,摸不到修仙的门路。所以在集自家之长时,他们也要吸取仙门中的修炼方法,以此来振兴世家门楣。
兰溪温家擅剑法,温璨当年拜入离淮仙尊门下时,便也是以剑法入道,练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气,后来手持灭邪剑,如虎添翼,更是让仙门世家畏惧。
也正是因为如此,最后才落得了被仙门围剿,惨死骷髅地的下场。
温璨等人到了的时候,无瑕峰上已经住了不少世家弟子了,跟着他们的护卫只能住在山腰处,所以看起来人好像也没有多很多。
温子豫一路把行囊从半山腰背上来,到了峰顶,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想他在家大少爷似的被伺候着,出门左右护法跟随,什么时候还轮到自己背行李了。
更何况,他这人向来假干净,光是换洗衣裳就背了整整三大袋,要不是怕没衣服换,方才在半山腰他就把行李扔下去了。
反观温璨,整个一两手空空,大爷似的走在前面,好像温子豫是他的随从一样。
从知道他什么也没带的时候,温子豫就开始嫌弃的瞥他了:“怎么,你是打算这一身穿到过年吗?还是就这样臭着回去?”
温璨满不在意的挥挥手,插着腰在前面走:“不需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等拜入清玄山门下,自会有校服给你穿,就算你想打扮得跟花孔雀似的,人家也不答应啊。”
温子豫头一次没生气温璨说他花孔雀,拧着眉心道:“你说什么?拜入清玄山门下?就你?”
他一连三个问号,险些怀疑人生。
温子豫不知道温璨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怎么好意思说拜入清玄山门下这句话的,自己几斤几两心里真就没点数吗?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温璨摆摆手,跟温子豫拉开了几步距离。
其实他们不知道,从一进入清玄山的山门,入门试炼的考核就已经开始了。
整座无瑕峰上下有无数只隐藏的鹰眼在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从资质到为人处世,山上的各位仙长都看在眼里,每个人都在观察谁是适合留下来的人。
到底都是世家公子,养尊处优,即便是试炼清玄山也没有薄待他们,一人一个房间,准备的都是最好的待遇。
温璨在门口站了会儿,等温子豫慢慢走来,选好了房间进去后,他才走向旁边的房间。
温璨正要推开门进去,突然另一边的房门大开,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寡淡的青灰色长衫,眉目低敛,还有些许忧郁,看起来像是个文弱书生。
迟疑的打量了眼温璨,那人随即笑了笑,将手上的木玩偶收进袖子里,拱手道:“这位可是兰溪温家二公子,温以均?”
他会认识自己,温璨一点也不意外,眼前这人他也是认识的。
光看他刚才手里拿着的木玩偶,温璨也能确定他就是荥阳苏氏的公子。
荥阳苏氏最擅长机关术,布法阵、画纸符对他们来说那是从小就会的基本操作。荥阳苏氏老家主还在世时,与温家的关系还算不错,后来渐渐淡了,也不知什么原因,时间太久,温璨早已经记不得了。
温璨点了点头,那人又道:“在下苏慎,苏晋泽。听说清玄山收新弟子,在下就来凑个热闹了,没想到温二公子竟然也来了。”
“嗐,我这不也……也是来凑热闹的嘛。”温璨耸耸肩,笑道。
“温二公子谦虚了,兰溪温家最擅剑法,想必二公子一定也是剑法卓绝,总比我这只能做做木头的好多了吧。”苏慎这话虽然说得不真不假,但好在语气柔和,想来苏家避世多年,怕是没听过他废物的大名,温璨一时也不好同他恭维。
温璨正想着回什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告诉他自己啥也不行的时候,突然苏慎的身后飞来一柄长剑,直直的落在两人中间。
两人都没躲,一个不想躲,一个可能没来得及。
“苏兄,你这话倒还真抬举了这位温二公子了。”
人未出现,话音先落,清亮的少年嗓音从身后传来,引得温璨不禁好奇的看过去。
那少年看起来同他差不多,一身湖蓝色的轻便长袍十分桀骜潇洒,少年腰间束着一条碧玉腰带,长发高绾,额前随意落下的两缕碎发略显稚嫩。
此时他正昂着头看向温璨,炯炯有神的眼眸带着一丝不屑的意味:“你们荥阳苏家避世太久,这江湖上的消息你们听说的早就落伍了,什么剑法卓绝,谁人不知兰溪温家的二公子是个连剑都不会用的废物?”
“这……”苏慎听他这么一说,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温璨,温璨倒是没在意,他先开口了,“松霖,莫要胡说。”
常松霖梗着脖子,不悦道:“我怎么胡说了呀,我方才在山下可是亲眼看见的,他不仅摔了个狗吃屎,还试图攀上凌清君呢!”